温衍记得自己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精神充沛的微胖男人,现在整个人却像一株长期被太阳暴晒的枯萎植物,弥漫着一种衰败感觉。

范倩楠的病症,真的能将他折磨到这种地步吗?

陈捷懒得跟他们寒暄,示意他们坐下后,便开始跟他们交代起了范倩楠的情况。

“这些年,病人的情况虽然没有很大起色,但至少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但就在上个月,我在每天晚上例行的病房巡视的时候,发现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吃过药后安稳入睡。”

“她抱着头坐在病床上,对着她的娃娃念念有词,说什么做梦了,我又做梦了,做梦好开心。之后连着好几夜,她都出现了这种情况,虽然每次说的话都有所不同,但总体表达出的意思却是一致的。”

“我把它们录了下来,并整理成了文字。”

温衍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陈捷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报告递给了温衍。

温衍注意到,他那报告的那只手绷得特别用力,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就好像那不是一份医院里最常见的病情记录,而是比定时炸.弹更可怕、更危险的东西。

“你自己看吧。”陈捷用力吞了口唾沫,喉结夸张地起伏,“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温衍有些奇怪,这又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专业著作,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

可就在他翻开报告的刹那,他终于明白了陈捷的忠告。

第65章 夜梦长其贰

疯狂的呓语。

黑纸白字,密密麻麻,活像一群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行军蚁,呼啸着冲进他的眼睛,闯入他的意识。

最高频出现的词汇,是梦和幸福。

幸福的梦。

梦中的幸福。

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

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

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

温衍的视线逐渐涣散,意识仿佛要被吸纳进这团混沌癫狂的漩涡。

手背上落下温暖的触感,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江暮漓轻轻从他手中抽走这份记满可怕梦呓的报告,一页一页姿态优雅地阅读起来,神情既认真又专注,仿佛捧着的是一本清雅的诗集。

少顷,他合上报告。

“病人似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坚信自己在梦中过着幸福的人生,甚至对那个与现实相对的世界,产生了严重的依赖。”

“没错。”陈捷僵硬地点了点头,“但当时我只是稍微有点担心,并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种状况。”

温衍皱眉,“病人本身精神就有问题,为什么没有去重视?”

“人体细胞都有自我修复的功能,而脑神经细胞则靠梦境来修复。”陈捷解释道,“病人在遭受生活重创后失去了平衡,内心充满困扰和痛苦,她做梦是在完成对中枢神经细胞的自我修复,完全是大脑中枢神经细胞自我保护的需要。”

“很科学的解释。”江暮漓微微一笑,“只是,尽管它合理而正确,你自己能相信吗?你能说服你自己吗?”

陈捷青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颤颤地哆嗦,似乎在经历着一场十分痛苦的思想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