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他想到上辈子在妇产科轮转时的经验:将将成年、养不起自己也养不起孩子的小情侣,在走廊里拿着超声单子商量——“留不留”、“你说呢”、“听你的。你只要说要,我明天就让我爸妈去提亲。”
这人家两口子的对话怎么挪到他们俩身上了,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听得沈逸直摇头。
哪料刚刚还无法无天、口出狂言的傅旻,却跪下行了叩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仅仅因为明月奴是皇帝吗?还是因为感激明月奴以男子之身为自己孕育后代?还是感激他虽贵为天子,却仍愿意以男子之身为自己孕育子嗣?
总之......总之是感激,说不尽的感激。
只有用这个时代的最高礼仪才能表达二三的那种感激。
傅旻的脑子一阵阵地发黑,他长长地叩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
沈逸坐立难安:太怪了,傅子怀今天绝对被脏东西夺舍了,他一会儿会不会冲过来吃了我?我要不然先过去给他放个血、收个惊?
紧接着,更难以预料的来了:原本安静坐在床上的陆望安突然也开始哭,还抄起了手边一切可以拿得到的东西:帛枕、迎枕、璎珞......不顾一切、乱七八糟地就冲傅旻的方向扔过去。
沈逸真是怕了:要了个血命嘞......这又是咋了啊......
他抱着头偷摸往旁边躲: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怀了孕的人,无论男女,情绪起伏多大,自个儿可真得小心点儿,仔细流弹伤人呢。
手头扔没了东西,陆望安便开始扯着嗓子哭叫,算起来十几二十年他都未曾这般失态过了。
——“谁要受你这一拜!谁要你守这君臣礼!”
沈逸缩在墙角,硬着头皮劝解:“陛下,情绪起伏不可过大,还是要当心身子......”
话刚说完,陆望安便开始伏在床头干呕,胃里压根没什么东西了,呕半天尽是些苦水,他边哭边吐,越吐越凶。
方才还觉得,师哥想要这个孩子,是想要与自己长长久久过下去的意思。
可这一拜,当真是将他所有的希冀跪进了尘土里,似是惊天一棒,将他方才将将建立起来的美好的梦幻泡影“嘭”一声打作了满地疮痍。
原来,师哥只喜欢明月奴,哪怕陆望安就是明月奴,他也不会喜欢,他喜欢的只是明月奴。
那陆望安呢?陆望安怎么办?怀了孩子的陆望安怎么办?
要孩子,却不要陆望安吗?
一阵又一阵地绝望袭来,疲惫和不适齐齐攻击,陆望安意识都开始模糊。
傅旻见状,终于舍得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将陆望安揽在怀里,一边轻轻为他顺气,一边冲沈逸大吼:“愣着干嘛沈逸,快些过来看看,快些开方子啊!”
“妊娠有些反应是很正常的呀,”沈逸也吼回去,“是药三分毒,不到妊娠剧吐的程度,哪用得到吃药!”
他嘴上没说心里话,我看就是被你个冤种给气吐的,本来好好的,谁让你磕头。
但沈逸还是勤快地帮忙端了杯温水来,递到了傅旻手里,“给。”
然后震惊他一百年的事情出现了——
他看见傅旻端着水杯喂小皇帝喝水,然后问:“明月,可好些了?”
什么什么什么?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那个明月吗?
也就是说甩了傅子怀的就是小皇帝?然后小皇帝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子怀的?
沈逸:......世界塌了,先走一步。
朱门吱呀合上,他来不及问“为什么确定那人会下手”,也来不及嘱咐“陛下身上的小毛病”,踩了风火轮一样离开了现场。
屋内二人显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陆望安一阵呕意已然扛过去,被傅旻打横抱起重新安置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