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出头了,但却保养得极佳,若与旁人介绍说是三十出头,约莫也是有人信的,虽锦衣玉食却不大腹便便,虽也声色犬马却不目下发青。
细细打量五官,会发现唇与小皇帝竟有八分相像,微微厚,瞧着忠厚,但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精明。
此人正是先帝的幼弟,今上的堂叔,坐拥淮南富庶地,离问鼎龙椅只差一步的——淮南王,陆琰。
傅旻的人如今在淮南城乱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打这汪浑水里摸的,就是淮南王这条大鱼。
当然,他们一群人哪怕是由当朝肱骨左相带队,也只是人臣而已,真碰上皇亲,自然是要拿出臣子本分,礼待三分的。
傅旻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妄想这一趟里能如逮捕总河陈富来一般让亲王锒铛入狱,他只是来探探风向。
酒楼里的“亲兄弟”只知其然,说被点到名的那几个大人,都与淮南王交恶,政见那是大大的不一样,若不然,也不会被赶出了淮南城。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淮南城,大晋南边儿一等一的好地方,是高宗能为他偏爱的小儿子留下最好的东西——一柄纵贯大晋南北的匕首。
人家话说得也有道理:“不信你细数,那几个大人,有哪一个去了好地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去那些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了,这叫什么?这叫左迁。”
但秦楼里的姐儿却又知其所以然,到了那快活的时候,银票呼啦啦撒一身,赤色鸳鸯肚兜都来不及穿上,扯下床帷子就撂了实话——
“说什么向来交恶,那都是骗鬼的话,那里头也有我的恩客,喝多了犯迷糊的时候,口口声声全在念那位的好。他们这些臭当官的,惯是爱搞这些虚虚实实的鬼东西。好了不说这些无关的事了……哥哥,再接着来......好哥哥,只一条,可别说是我说的......”
对外言说交恶,实则交情甚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富来那流水一般的银子流入了诸位大人的荷包,又有多少孝敬了淮南王?
藩王敛财,意欲何为?
答案呼之欲出。
若是他坦坦荡荡,便不会在意刚刚抓了总河的左相来淮南,毕竟清江浦离此不远,顺路游玩,攀攀扯扯也能称一句“人之常情”。
但他不光在意了,还慌不择路地将傅旻“请”了来,显然已是乱了阵脚。
傅旻心思百转,演技却上乘,摆手示意大汉们抓紧闭嘴,转头拱手对上淮南王,“不知阁下何人?”
淮南王在心里“呸”了一声,心说你他娘的就装,但还是谦和有礼地回答:“在下陆琰,听闻左相来到淮南,便想着略备薄酒,尽一尽地主之谊。”
傅旻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是直接让当朝左相在此地消失?还是要拉拢自己收于麾下呢?
可若是拉拢自己的话,右相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呢?在傅旻所记无多的原书内容里,当时伙同右相篡位,过了百日皇帝瘾的可就是这位淮南王。
如今他已然是与右相在一条船上,明知他二人颇不对付还要同时拉拢,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能上位,说明还是有点本事,不过这本事里面右相的功劳占多少实在不好说。
最终下了台,亦不好权衡是他太菜,还是小皇帝太牛。
总之,一切都是未知数,傅旻如今铺陈恁久总算是进了虎穴,接下来就只有随机应变的份了。
第36章
彼时风纪官出发,小皇帝为了使傅旻安心,便让护龙卫首领齐苍随行而往,不过后来事定,傅旻便又将人喊了回来。
这次轮到他出京,小皇帝便让齐苍再随自己一同前来了,当时傅旻还颇推拒了一番:护龙卫、护龙卫,护卫真龙天子方才是正道,自己一介白衣,凭什么能劳动得了护龙卫?
但小皇帝说君臣一体,唯有前方顺利,圣躬方安。
傅旻硬着头皮谢恩,还又顺手掌管了小皇帝直管的庞大又灵敏的消息系统,如今,再加上左穹他们,再加上自己培植的暗卫......傅旻是有定然可以活命的底气的,若不然他也不敢在这城中玩火。
“淮南王实在是太客气了——”
下一刻,傅旻便拿出来了标准的社交礼仪,同前世接待领导双手握手狠狠摇晃的热情差不多,“原本是没打算来此地的,但底下人非要说淮南可是好地方,王爷治下富庶安定,繁华热闹,既出了门,便该来看看,可不就将在下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