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流血,说明我还活着。可陛下,此刻在战场上,有多少人已经连活着都做不?到了。”李绵澈目光清明,如讲箴言。
“那么,陛下以为这些性命已然不?在的人图的是什?么呢?臣又图的是什?么呢?”李绵澈望着赵裕胤,平静道:“或许陛下觉得有些人图的是富贵王权,可真到了战场上,看见生死在眼前的时候,其?实?金银富贵就早已被?抛在脑后?了。陛下也经历过大乱,那个时候您在想什?么?”
“活着。”赵裕胤如实?答道。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与长姐躲在山洞里,唯一的祈愿便是活下来。
“不?错。比起?金银王权,所有人都会?觉得活着更重要。可征战沙场的那些兵士,却?都觉得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
“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是什?么?”赵裕胤重新坐下来,黄袍一角落在鲜血里,上面的祥云绣纹迅速被?氤氲成了红色。
“是使命。”李绵澈随手拿着腰间的佩玉蘸血在地面上画出陵江州的形状,淡淡道:“在陛下眼中,陵江州或许只是区区一隅,所得贡物不?算多,税亦不?厚。可就这小小的一州,却?住着两万五千户百姓。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人人皆是大骊的奴才,每日除了劳作,便是挨打受冻,一餐饭只有一碗底,一月只得十文银。”
“所以陛下以为,为什?么此番攻打大骊,大骊会?节节败退?为什?么臣的兵士可以以一挡多?因为臣上次暗访大骊之时,带了不?少大誉的将?领和手下兵士。他们,眼睁睁看过了陵江州百姓所过的日子,因此他们愿意以性命为注,为陵江百姓谋安乐。”
“这,对于兵士来说,就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李绵澈一把将?手中佩玉捏成两半,冷冷扔在地面上,伴着桄榔之声道:“所以,陛下眼下舍陵江州百姓于不?顾,只为了一女子,此举无异于是在要所有兵士的性命。”
赵裕胤彻底沉默了。
李绵澈见状不?再开?口,朗俊的身形霍然立起?,神色峻然地说了句告退。
“等等。”失神的赵裕胤忽然开?了口。“我只有一个问题。绵澈,如果你是我,而骊姬是顾姑娘呢?你会?怎么选?”
李绵澈稍一停顿,唇畔很快轻挑道:“如果她?也在意我,会?把我的想法放在第一位。如同我在意她?,所以永远都把她?的心思放在第一位一样。”
……
半晌的沉默过后?,赵裕胤终于点了点头。“朕明白了。今日,朕便遣骊姬回国,之后?再派武显将?军出战,收复陵江。至于你,绵澈,你不?要再去了,就留在誉州养伤,接管科举殿试及后?续选征官员一事。若不?放心,大可叫你身边的晚淮随武显将?军一道为副将?。”
“是。”李绵澈眼中滑过欣慰。
“你瞧一眼骊姬再走吧。”赵裕胤口中轻唤,将?那女子从屏风后?头叫了出来。骊姬倒是听?话,步伐款款而来,冲着李绵澈问了一声安好。
瞧着李绵澈的眼神滑过一丝诧异,赵裕胤苦笑着摆摆手,让骊姬走回内殿,方道:“这回你明白我为何如此为难了吧。”
“陛下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了。”李绵澈轻轻道。
赵裕胤沉沉点点头,眼神恢复了恳切。“无论如何,我始终是该感?谢你的,绵澈。”
从大殿之中走出来的时候正?是正?午,外?头的日光火辣辣地照在汉白玉石阶上。李绵澈的玄色长袍已染尽暗红色的逶迤血渍,近看是斑驳,远看却?为李绵澈一身冷峻的气度增添了几分雍容贵气。
魏宁见其?脸色,就知道事情已成,上前笑笑道:“大人,太医已在偏殿候着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还有急事。”李绵澈摇摇头,领了魏宁的情,步子却?更快了。晚淮跟在身侧亦是急切催促。“您好歹去太医院瞅瞅啊,您那伤都要见骨了。”
“府里有顾医士。”李绵澈毫不?犹豫地上了马,不?免扯动伤口,微微蹙眉。
“顾医士三天两头都要吃酒,您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不?在府里,一会?还得现叫太医过去,到时候耽误您的伤,就是大事。”晚淮坚持道。
“没有顾医士,还有旁人。”李绵澈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旁人?”晚淮扯着缰绳上了另一匹马,这才恍然大悟。
眼瞧着就要步入夏日,人们都抓着春的尾巴在街上往来。太傅府门前也算热闹,三架马车停在门前,一架深红,两架浅蓝。
远远瞧着李绵澈驱马而回,罗管事僵硬站着的身子总算松弛了一些,又舒了一口气迎上前道:“人刚进去,宋公子领着媒人,再有一位家?中舅舅。顾医士与李老太爷都在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