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赵裕胤有了主意,深深看向李绵澈和下头的几位大臣道:“朕已经决定,暂且忍耐下一时,等到初秋再对付渭北。不过,如今距离初秋还有小两个月的日子,这段日子看来是要?定个缓兵之计,要?渭北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不错,陛下圣明。”李绵澈毫不犹豫地称赞了一句。
对于皇帝而言,太傅亦师亦友。此刻听他称赞了自己一句,一边觉得稀罕,一边却也十分高?兴。太傅于前,自己这个皇帝也从未落后。
接下来就?是谈缓兵之计的事?。其实这事?倒不是太难,大誉毕竟建朝多?年,这些抵御外敌的缓兵之法其实还是不少的。比如时疾,再比如送银子议和,再比如和亲。
想想读过的史书,不等大臣们开?口,赵裕胤心里已经有了底。一抬眸间,他又瞧着李绵澈若有所思,便以为他是累了,索性叫他先回府歇着,留下几位旁的大臣去议论这事?。
身后的老臣们虽然?嘴碎,但这点事?大约还不在话下,李绵澈便点头答应下来,先行出?了御书房。
待上了马车,李绵澈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累,回府也没甚要?事?可做。渭北之事?虽急,却已是早两年就?开?始安排的远棋,如今只待收网罢了。
而自己方才之所以若有所思,则是因为闻到御书房的一阵酒香,顺势想起?了前两日顾轻幼酿酒的场景。海棠花下她捧出?一瓮新酒,先舀出?一些倒进缠枝花玉盏中,随后微微昂首,便将那桃花酒一饮而尽。
不过须臾,她玉露般的面颊上便透出?几丝红晕,如那晓霞,又如夕照,连眉眼亦有些微红,顾盼间晕漾着水润。
这一会,她才注意到有两三滴酒刚好滴在了胸前。她脸色微赧地咬咬唇,赶紧拿锦帕抹了抹,可那酒渍却化开?,在微微高?耸的小丘上染出?一圈红。
彼时,李绵澈倏地收回目光,可呼吸一滞间,却也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长大了。
从长安宫正殿的门走
出?来,赵浅羽几乎是瘫软在青鸢怀中的。她觉得处处都是灰的,暗的,连小丫鬟看向自己的神情都是鄙夷的。可小丫鬟真真无辜,皇室里的事?,朝政的事?,此刻还未传开?,如今不过是寥寥数人?知道罢了。她们目前所听说的,也只是渭北与大俪要?两路而上,攻打大誉罢了。
待坐上马车,赵浅羽依然?魂不守舍。那马车两侧各开?小窗,窗前垂着银翠色霞影纱。她用手拄着头,顾不得发髻凌乱,满脸惨白地望着马车地上的喜鹊登梅图案。
青鸢坐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出?,悄悄伸出?纤细的手指试了试小几子上红枣茶的温度,但觉微微烫手,才轻声劝道:“您喝口茶吧。”
“我有什么资格喝茶,都成了大誉的罪人?了。”赵浅羽嗤笑一声别过脸去,想起?方才母后厌弃的神情,心里也觉得难过无比,索性掀开?那霞影纱去看外头的场景。
若不看还好,这一看,竟是千般的刺心,万分的上头。
青鸢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公主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越发衰败,竟如那□□了千遍的白纸,仿佛风一吹,就?要?破了。她不敢多?问,便暗暗掀开?霞影纱也去瞧,这才看见外头原本热闹的皇城街道此刻萧条又拥挤,萧条是因为原本的商贩都已收拾起?货物?,店铺也上了板,拥挤则是因为人?们都在囤粮囤菜。
显然?,誉州的百姓是被当?年的锦平之乱吓怕了。纵使这一回的战役未必很快蔓延到誉州,却也不耽误百姓们的人?心惶惶。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黍米的妇人?,满面哀愁;人?高?马大的汉子仗着身强体?壮一下子撞开?三四个人?,将摊贩手中最后一颗白菜抢在怀里,扭头就?走,连银子都不给?。
“是我不好,的确是我不好。我从来不觉得我与天下百姓有什么关系,可我现?在明白,是我错了。我为了我自己,害了他们。不怪绵澈会生我的气,不怪皇弟不想见我,也不怪母后那样失望。都是我自己酿下的苦果……”
“也不能全怪您,谁能想到那画师是外邦人?呢呢?”
“我知道,我知道……”赵浅羽闭上双眼,任泪水从眼角滑落。“那工事?图上面是有皇帝秘印的,寻常画师瞧了根本不敢临摹。唯有那位姓独孤的画师愿意一试。我听得他的姓不对,便想到他或许是外邦人?。可彼时,彼时我真是想留一份那工事?图,你要?知道,那工事?图是绵澈亲手画的。我留一份,就?好像留了我与他的一道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