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开口了。

“朕刚刚称许了魏王的忠勇,眼下就正是要用到魏王忠勇的时候。”她淡淡道:“去吧——去把狄仁杰,去把河北的豪强,去把关陇的世家,乃至契丹、突厥等等蛮夷,一齐为朕收拾了。朕立刻便立你为储,如何?”

武承嗣再愚蠢荒诞,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悲鸣,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皇帝再未顾及这拖后腿的侄子。她从御榻上起身,望向了半空中五色华光的天幕。

“朕有几句话要上禀。”皇帝缓缓道。

听到一个禀字,上官婉儿额头汗水沁出,毫不犹豫的以脸贴地,四肢紧紧蜷缩于地面,再不敢有一丁点的举动——皇帝自称是在“上禀”而非“谕令”,那么便不再是以至尊的身份号令天下,而是作为天子,以臣下的身份上告皇皇昊天上帝了!

这样的言辞,这样的对话,绝不是——绝不是一个女官应该留心的!

皇帝并没有在意身侧女官的举止。或者说,此刻她与天地独相精神往来,在上告于天的神圣静谧之中,已经没有这些凡人的位置了。

女皇沉默了片刻,似乎稍稍思索,终于郑重开口。

“上天斥责朕的种种过失,说得一丝错误也没有——岂止没有错误,还颇有委婉含蓄的余地,实在已经是顾及朕的颜面了。”

“其实,朕的过错岂止是这一点?自秉政以来,朕除了大肆拣拔自己那些不争气的亲戚、以酷吏威慑上下之外,还大兴土木、广造神佛,耗尽府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实俱在,朕也不能辩驳。不仅如此,昔日徐敬业骆宾王于檄文中所指之滥赏、苛税、徭役繁重等种种过错,也都是公道直论,朕亦不能驳斥。若将来煌煌史书公笔,以此定下千秋罪名,朕没有虚词掩饰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