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少公卿多,天下将若何?”孔鲋老夫子曼声长吟,而后喟叹:“负担如此之重,黔首将不堪忍受了吧?”
李斯面无表情,并未开口。却听殿中窸窸窣窣声此起彼伏,跪坐于孔鲋之后的数十名儒生依次站起,垂首侍立于师长之后。
毫无疑问,这是“臣附议”的态度。
大殿中寂静片刻,诸位纵横高士惶惶然跪坐于地,只觉额头渗出了一点汗珠。
虽然儒、墨两家的言辞温和而又委婉,相较于纵横策士们的辱骂简直不值一提,但在这温和委婉之后,却是最为大胆且直接的质疑与批驳。最为要命的是,这质疑针对的并非冰山将倒的李斯,而是直指整个朝廷、整个秦制、乃至高高在上的始皇帝!
与这样猛烈的抨击相比,纵横策士的辛辣讽刺温和得像是笑话。李斯再如何盘根错节,除掉他也不过只是祖龙一句话的事情;但儒、墨两家说得是什么?
税赋重!官吏多!朝廷敛财无度,肆意插手小民生计!
——这是可以说的吗?!
纵横策士们愈想愈是心惊,愈想愈是恐惧。始皇帝一天下来,所遵循的便是“以吏治国”、“官山海”、“统合百业”的申韩成法;而墨家钜子与儒家宗师反复诘问,字字句句都是在批驳皇帝数年以来的种种策略,等同于指着祖龙鼻子批龙鳞——不,这甚至都已经不是批龙鳞了,这是批秦人百年以来的旧法,批商君的法度,批从秦孝公以来的列祖列宗!
这话私下说说也罢了,怎么还当着秦人的面开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