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小的大唐逸闻,并不记载于正史之中,而源自于某位番邦使者流传下的笔记——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外藩使者在仰望那句缩小后的“西极道九千九百余里”时,胸中回荡是个什么心情

不过,这倒未必是大唐在向小国的使者行商们炫耀什么,更提不上震慑。主要是国力到了某个程度,哪怕只是说一句实话,也会让人目眩神迷,张口结舌。】

的确会让人目眩神迷、张口结舌。俯首疾书的杜如晦手腕一颤,竟然在雪白绢帛上留下了偌大的墨点。

杜如晦杜相公茫然抬起头来,看到了陛下同样茫然的脸。

说实话,在聆听天音以前,君臣几人已经预判过了种种惊人的场面。但天音寥寥数语,仍然轻易突破了他们的防线,将大脑烧得反应不能。

如此迟疑良久之后,李世民终于讷讷开口:“现在,现在大唐的边界在……”

房玄龄俯身作答:“大唐与西突厥交界,边境应当在伊吾、叶护一带。“

他踌躇片刻,又补了一句:

“距长安不过三千余里。”

以房玄龄的老成持重,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三千余里”前加个“不过”。但——但相比于天音中一万二千余里,广阔到匪夷所思的疆土,这三千余里似乎也的确是不过如此……

如果说一万两千里还只是虚无缥缈的数字,那么一旦与现实的疆域相联系,那冲击力便实在无可言喻了。几位宰相神色恍惚,竭尽全力的想象着超出现有边境以外三倍的辽阔疆域……当然,即使以房、杜、长孙等人的才学智慧,也终究揣测不出这巨大疆土的模样。

这种级别的国土是真实存在的么?

说来惭愧,除了长孙无忌等几位关注西域事务的专才以外,其余宰相纵然学究天人,也实在没有功夫留意长安以西一万里的那些犄角旮旯、琐屑小国……

——罪过罪过,既然将来都是大唐的疆土,同为圣主治下,宰相又怎么能称呼为犄角旮旯?真是不敬之至……

几位相公心中嘀咕,却不觉一起抬头,呆愕的望着天空,心中浮出的是同一个念头:

“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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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贞观君臣如何惊异愕然,天幕中的天音依然娓娓道来:

【记录下安远门石碑的番邦使者并不知名姓,但以前后史实推断,他多半只在贞观年间短暂驻留过长安,能留意到的只是大唐的一角。如若他多停留几年,大概还会记载更多的异事。

譬如说,在大唐的贞观十四年,首都长安曾经迎接过一批怪异的朝贡使者,披发图面,身披兽皮。这些使者来自极北不知名处,言语怪异而又艰深,需要经过三重翻译才能转为汉文。他们请求归附大唐,并进贡来了一些质地古怪的獠牙与狗皮褥子,连最博学的士人亦不能分辨来历。

大唐的官吏们接待了这些使者,并借助翻译勉强记下了他们的回话。在记载里,这些使者献来的獠牙来自于海中的夜叉,它的形状臃肿而又肥胖,常常伏在冰面不愿移动;而他们居住的地方极为寒冷,遍地覆盖冰雪,但每年却总有那么几个月,太阳永远也不会落下……

没错,到了这里,大家应该能猜出这批前来归附大唐的朝贡使者的来历了——他们来自于极北的堪察加半岛,而那永不落下的太阳,正是北极圈内独有的极昼。

至于那长着獠牙臃肿的夜叉,多半是一只无辜的海象。甚至可以大胆猜想,使者们献上的那几条狗皮褥嘛,搞不好是哈士奇的皮毛。

那么,现在,各位明白“巨唐”的“巨”字,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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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音语意柔和,天空中骤然浮出了一张经纬交错的地图,而标记着长安的黑点上,一条红线穿梭扭动,自长安蜿蜒向上,沿途穿过无数的边境疆域,最终万里奔赴,停驻于地图最顶端的雪白陆地上,而陆地下一圈虚线包围,正标注着“北极圈”三个字。

不待皇帝吩咐,杜如晦已经挥毫落纸,开始描绘这幅大得惊人的舆图(依照贞观君臣议定的规矩,这张舆图会被送到阎立本处描摹完善,之后再呈递御览)。而皇帝则面色怔怔,仰头望着天幕中无边无涯的地图。一开始没有实际比对,或许还不知这地图的大小。但视角拉远之后,皇帝凝神细望,很快就在角落处看到了几乎挤在一起的长安与洛阳。

看一看长安洛阳之间那一指甲盖大小的距离,再看一看长安到北极圈之间牵扯出的漫长线条,李世民……李世民也有些反应不能了。

大唐的羁縻国居然都能扩张到这个方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