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幼年的遭遇他不知道,但联系对方的言行举止以及日常生活习惯也略微能猜出一点来,如今见这位知府大人的关怀没有一丝掺假,倒不像个坏人。
他摸了摸下巴,“书呆该不会呆在这儿不走了吧?”
白星一愣,拼命摇头:不可能!
他说好了要跟自己去看荷花的!
孟阳却摇了摇头,语气虽然温和却也很坚定的说:“登门拜访是应当的,只是……只是我们过不几天就要去往别处了,倒不必再往府上叨扰。”
白星暗自松了口气。
郎逸是何等聪慧人物?瞬间明白了他的担忧,“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想太多,更不必担心连累谁。”
这孩子打小就早慧,偏又经历那么多磨难,想必心思越发细腻了。
孟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针见血道:“可伯父,您还是被连累了不是吗?”
郎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都化作一声长叹,“你呀,小小年纪的人。不要想那么多。”
若真要说他一点没被波及,那是谎话。
先生都曾说过他是天生做官的材料,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这些词都可以套在他身上。
早在当年事发之前,他已官至知府,乃是一干师兄弟之官阶最高之人,可谓前途无量。
奈何世事无常,孟家一夜之间被连根斩除,他冒死上折子求情,非但没能挽回,反而惹得龙颜震怒,被贬去西南偏远之地做了县令。
西南边陲之地闷热潮湿,又有毒虫瘴气,还时常有倭寇滋扰,被打发去那儿的官员可谓九死一生。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长途跋涉过到那里根本不适应,全家老小一病半年,险些就死在那儿了。
可能他们家人天生命硬,竟硬生生扛了过来。他本人也并未因此而一蹶不振,反而奋发图强,短短五年之内就让那个破落小县城大变样。
他的政绩实在太过突出,而且皇帝其实也颇为欣赏他危机时刻还不忘同门情谊的人品和心性,就顺水推舟提拔他为知州。
也是通过这件事,郎逸看到了希望,于是接下来几年几乎是玩命一样的干,终于又一步步爬回十年前属于自己的位置……
此时再说这些,好像也不过三言两语的事,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这间有多少风险。
但凡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郎逸今年也才四十六岁,可头发已经花白,更落下一身病。
偶尔夜深人静,因为各处疼痛睡不着觉时,郎逸也会对着月亮感慨万千……
“其实当年的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既然已经过去,他……”郎逸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从相认之后一直都温和柔软的侄儿忽然暴躁道:
“不要再提个人了!”
莫说郎逸,就连白星和廖雁都被吓了一跳。
后者手一抖,淡黄色的五瓣杏花饼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最后撞到桌角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相互认识这么久了,他们从未见孟阳如此激动,又如此失态。
他的眼圈迅速泛红,抓着椅子的手关节都泛白了,额头上也青筋暴起,显然压抑到极致。
“阳阳……”白星立刻握住他的手。
手背上的温暖瞬间驱散了彻骨的寒意,孟阳好像从噩梦惊醒一样狠狠喘了一口气,面色惨白,勉强冲她习惯性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白星的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会没事呢?你的脸都白了呀。
“那个人?”郎逸愣了会才回过神来,惊道:“你是说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