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也是兴之所至,何必追逐?
眼下日头已高,众人稍事休整,这便沿着来时的路下塔。
庄家有钱,又有家人曾遭遇水匪丧命的经历在,便十分谨慎,特意花高价雇佣本地官府组织的甲字号画舫。
这画舫又宽又长,楼高两层,坚固结实,可载重数千斤,装载他们这一行十多二十个人甚至还相当空旷。
因胞兄的遭遇,庄秀秀很有些怕水。偏她又是个倔强的性子,不想终生被阴影缠绕,更不愿被人看轻,便咬牙登船,却把一张小脸儿吓得煞白,更兼手脚冰凉、额头渗汗。
随行丫鬟婆子们见了,十分心疼,忍不住出言劝说:“其实这江水也没什么好玩的,姑娘不如就在岸边垂钓,既吃且玩。”
庄秀秀一颗心砰砰狂跳,震得胸腔隐隐作痛。她抓着栏杆的十根手指头都泛白了,一张嘴,就对着江水吐了出来。
可她实在是个闺阁少有的巾帼,吐完之后自己擦了嘴,又叫水来漱口,缓缓吐了口气,一摆手,“开船!”
庄秀秀如此举动,就连白星都不禁高看她几眼,由衷夸赞道:“若你去混江湖,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畏惧的东西,但并非每个人都能狠心直面。
而但凡能做到这一点的,那么他她日后无论做什么,一定都可以做得很好。
吐完之后,庄秀秀倒像是好了不少,此时虽然还是面无人色,但已经有了几分精神气儿,可以分神与人说话了。
她强撑着站起来,逼迫自己直面从船身两侧划过的滔滔江水,认真道:“我虽是女子,却也不愿因噎废食不战而败……”
众人都是头一回坐船,开了一段之后,就有几人发晕,只好灌了船家准备的药汁去房间里挺尸。
倒是白星三人适应得颇好,虽偶有头晕目眩之感,但在凝神观赏两岸风景之后,也就顾不得了。
但见一条深色玉带从目光不能及的远方蜿蜒而出,两侧青山夹道,郁郁葱葱,倒像是山间流淌一般。
那青山远看如披蓑衣,近看却是长满百年大树,上有朦胧水雾和薄云萦绕,间或有鸟啼猿鸣发出,一声声清冽至极,瞬间划破幽静的山谷,如水波般朝四周缓缓荡开。
过不了多久,就从远处传来悠长的回音。
许多毛茸茸的小动物不知道这是什么,还以为远处有人与自己说话哩,于是便在枝头辗转跳动,冲着声音来源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谁也说不清长江究竟有多少水,只知它从遥远的西边来,途汇聚大小溪流河湖无数,一路裹挟着、奔腾着,最终东流入海。
江水幽深,若探头往下看去,是决计看不见底的,唯余一片深青发黑。
但表层的水却极其清澈,那水流肆意奔腾,不断冲刷着两侧岩石,溅起朵朵白色的浪花。
无数大小船只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若从崖顶往下俯视,竟有几分像深秋落叶。
客船、货船,竹筏、扁舟、大轮……不一而足。
巨大的画舫在河水稳稳前行,船头激起水花,两侧推开涟漪,像一只温顺的巨兽。
间画舫与另外两艘擦肩而过,隐约有丝竹和嬉笑声传来,看来,也是谁家出来游玩呢。
孟阳仰头四顾,大为触动,笑着感慨道:“不身临其,怎能体会这般壮阔美景?这一趟真是来值了。”
世人常说:人贵自知,许多事情越深入了解,就越能发现自己的渺小,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幼时读书,曾看到过一则故事,说某朝某地有位琵琶名手,倾慕仰望者甚众,不服者也甚多,几乎日日都有人前来挑战。
某日有两个琵琶手前来挑战,第一个听了名手的演奏后,一言不发,自己也弹了一曲,名手笑而不语。
可轮到第二人时,那人却起身一揖到地,然后一言不发就此离去。
后有人追出去,问他为何不弹,那人便唏嘘道:“先生一出手,我便已自愧不如,又何必再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