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笔写下方子的时候, 太医们就已悄悄挪到了她身后?,捻着胡须, 小声讨论起来, 等到?完全看完方子之后?,其他人尚且还在琢磨,太医院使已率先亮了眼睛,转头对其他太医解释其中妙处。
云裳将方子交给下人拿去煎药,淑妃躺在床上, 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她望着云裳的目光安宁又柔和, 唇边带着温婉的笑意:“今日真是多谢云小姐了,我这?身子,我自己?也?是清楚,怨不得旁人,无论最终有没有成效,云小姐都不必有什么压力。”
云裳道:“娘娘且宽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她看了看淑妃两眼,欲言又止,又转身过去看霍宁珩,发现他此时正盯着她瞧,云裳的眉心挑了挑,趁旁人不注意?,拉了拉霍宁珩的袖子,低声道:“殿下且随我往这?边来。”
两人走到?了宫殿外的一处小庭院,这?里四周安静,只有一个结冰了的小池塘,其余人等已被?屏退开来。
云裳先开了口:“殿下,我叫你随我来这?边,是有话想对您说。”
霍宁珩看云裳一脸正色,又如此谨慎行事,也?提起了精神:“云小姐请说。”
“淑妃娘娘的病,虽在太医们眼中看起来很难医治,但于我而?言,并不是无药可救,但娘娘病势沉重到?如今这?个地步,并不单纯只是身体上的原因?,更重要的因?素是——心病。”云裳缓缓说道。
霍宁珩神色一凛,深深望向?了云裳,他的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一丝痛苦,一丝无奈:“我知?道,其中多少与父皇有几分关系,但如今以我之力,也?无力抗衡父皇,更无力去让母妃完全称心如意?。”
说完后?,他的脸上更显几分落寞,生?为人子,却无法保护母亲,无疑令他很是挫败。
但全天下,与他一般处境,能?做出更好抉择与行动的,又能?有几人呢?幼时敬爱的父亲在治国理?政方面尚算得清明,却偏偏要做一回昏庸之人,强夺他母亲入宫,又令母亲与长子骨肉分离,流离多年不得相见,母亲日夜垂泪,他所能?做的最多之事,无非就是让人在遥远的儋州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兄加以照料,生?活不至于太苦。
更多的,碍于嘉宁帝威势,他也?无法再做了,他担心,如果自己?将?长兄带到?京城,与母亲私下相见,反而?会触怒父皇,给长兄遭来杀身之祸。
人人皆以为他是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尊贵无双,但少有人知?晓,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深深的无力感。
“殿下。”云裳慢慢走近了他,在和他靠得极近的时候,声音很轻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摆脱你父皇的威势,彻底主宰自己?的人生?,也?包括,淑妃娘娘的人生??”
云裳的这?句话说得极其大胆,但是她的神色很平静,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恬淡的微笑,仿佛在说什么有趣愉快的事情一样。
霍宁珩身体下意?识一震,他极快地向?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无人,又回眸看向?云裳,压低了声音:“云小姐,你这?是……”
他从未想到?,看似温柔恬静的云裳,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但是诡异般的,他并不反感,甚至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隐隐约约地,在她身上,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恰似她当日以匕正对三?皇子时,一股让人迷醉,又诱人堕落的气息。
“殿下,您为太傅所教导,自幼品行高洁,友爱兄弟,您一直是大夏百姓眼中最合格的储君,也?是他们心目中最认可的下一任帝王,我知?道,你心中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不愿背君叛主,可当今的陛下,当真?就恪守为君的德行了吗?”
“为君者,若不能?管束自己?的欲望,任其肆意?弥漫,就会给天下带来灾祸,淑妃娘娘不过是其中之一,却已是无比沉重的代价。她被?迫进入宫中,困锁深宫多年,还是对您慈爱无比,并未迁怒于您,相比您的父皇,她更值得您去心疼。”
云裳说的这?些话,霍宁珩从前也?想过一些,但是多年以来,他很难跨过心中道德的门槛,做出不符合从小学习的那些规范准则的事来,因?此时而?陷入内心的困顿和痛苦,他想拯救母亲,就必须要欺君叛主。
当然,最大的阻碍,还是实力制约,他虽为太子,但上朝听政不过几年,还远未能?积累起与嘉宁帝抗衡的资本来。
而?此时,云裳好像听得到?他的内心所想一般,如同伊甸园中的毒蛇,诱惑着初入此地的年轻旅者,抛出了她的诱饵:“我可以帮助殿下,云家世代忠君爱国,只随明君英主,若殿下有需,我必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