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初崎千鹤一直以来的人生。

好在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生,早就已经把这样经年累月的孤独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东大那边没接到他要回来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派人来接,所以初崎千鹤是独自一人回到东大校园的。保安当然不可能不认识他,然而压根没想到他会回到这里,初崎千鹤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东大校园里的人要比东京街头少,只是仍然没有人敢上前搭讪,甚至连句问候都不敢,大约是觉得初崎千鹤距离他们太遥远,只敢站在远方窃窃私语。不过从前敢搭讪的那些人,大多也都抱了别的什么心思,如此也挺好。

初崎千鹤就这么一路走到自己的宿舍前,视线随意一瞥,却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始终平静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只见宿舍门口的那株樱花树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人站在那儿望着宿舍楼抽烟。隔这么远,又是背对,初崎千鹤视力再怎么出众,也无法单凭背影就认出来到底是谁。但是当他以为是某个路人,正要收回目光时,那人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在他收回目光的前一秒转过了头——

忽然一阵风吹来,数不清的叶子从枝头飘落,与此同时,东大校园响起了下课铃,远处隐隐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悄然远去,初崎千鹤看到了松田阵平。

和宿傩脑花的两次对战中,松田阵平受的伤都不小,即便有小型的反转术式兢兢业业地工作,那些内伤也没有这么快能恢复完全。松田阵平整个人似乎看上去比之前要瘦了一些,面色也要更加苍白。照理说就算出院也该找个地方好好调养,但从他鞋边的那些烟头来看,松田阵平显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初崎千鹤的宿舍楼底下就这么等着,哪怕初崎千鹤可能不会回来。

初崎千鹤望着他,一言不发。

“……”松田阵平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错愕地望着他。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半天都组织不出语言,对旁人再不羁的松田警官在面对初崎千鹤时候也改不了手足无措的毛病。半晌后,一直燃烧着的烟头猝不及防地烫到了他的大拇指,他才如梦初醒,惊慌地摁灭烟头,举起双手道:

“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初崎千鹤:“……”

“……还有,”松田阵平慌乱地挠了把自己的卷毛,“地上的烟头,我每天都会自己清理干净的。”

初崎千鹤:“……”

他没说什么,向前走去,在经过松田阵平身边的时候没有停留,更没有回头。风吹起他垂在背后的长发,脊背永远挺直却孤独。眼见着初崎千鹤就要走入宿舍楼,松田阵平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告知初崎千鹤一些事的机会,追了上去:“初崎长官!请您等一下!~”

初崎千鹤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身为时间轴的您,会逐渐表现得和周围人不太一样,您的生命会很长,容貌也不会有很多改变,如果不提前做准备,很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异常,我来是想告诉您这件事。”松田阵平声音不高,但目光是很坚定的,“除此之外,我已经提出了申请,我想守护您。”

初崎千鹤不解地拧起了眉心。

他即使再缺乏感情经历,也清楚感情一事不能强求,需要知难而退。他自问之前的拒绝已经算得上是很不留情面,却还是不知道松田阵平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他的声音里透着很轻的恹恹:“为什么呢?”

然而松田阵平的回答却在初崎千鹤的意料之外:“……因为我的生命很短暂,尤其是对您来说。”

初崎千鹤终于回头了。他意外地发现,分明是在说一句最无力的话,但松田阵平的语气是很轻松的,仿佛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想用我剩余短暂的一生,来为您做点什么。”

松田阵平注视着这张熟悉的面容,顿了顿,眼里带着某种炙热的恳求,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滚烫了起来。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声音混在风里:

“什么都好,只要不再让您面对危险时,再独自一人。哪怕我力所不及,也会挡在您的身前。”

“就算到最后,您容颜依旧,而我垂垂老矣。”

松田阵平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不论如何,你都是初崎千鹤。未来的你拯救了现在的我,未来的我想守护现在的你。

就算我什么都等不到,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要我在世间的最后一眼能看到你,便已经是最好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