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正当他打算如实告知时, 目光不经意间一瞥，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必然，竟直直地对上了五条悟的视线，他也借此机会，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眼中的自己。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雪一样的银白色，与五条悟的发色近乎如出一辙，随后才是加藤凑所熟悉的眼角眉梢，以及身上这件带有燕雀纹样的深蓝色浴衣，它们组合在一起，倒映于五条悟那双湛蓝澄澈却泛着一片冰冷的眼眸中。

这是他？加藤凑有些愣怔地想到。

从有意识站在这所宅院之中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呆愣了多少次，就好像每当他以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荒诞奇妙时，下一秒，总会不经意地再出现点别的什么东西，来打破他对这个世界愈发岌岌可危的认知。

这边加藤凑仍在收拾调整自己的情绪，另一边的五条悟却因为男人长久的沉默，以及对他的‘忽略’，越发感到不快。

作为五条家苦等上百年的又一位‘六眼’，未来毋庸置疑的新一任家主，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受到所有族人的尊崇与关注，只要是关于他的事，从出生至今，就未曾有过不上心的时候。

虽然本人对此不屑一顾，但当真正有人有意无意地将他忽略于一旁乃至不止一次时，五条悟心中的不爽却是以成倍增长，尤其是眼前这人——或许可以称之为人，还是难得一见的六眼无法轻易看穿，他稍微有些感兴趣的角色。

想到这儿，五条悟心中的不快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甚至在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情绪。

“你”

五条悟眯起双眼，刚准备做点儿什么吓挫一挫眼前这家伙的‘嚣张气焰’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恭敬嗓音，却将他刚到嘴边的话语倏然打断。

——“悟少爷，您用午餐的时间到了，请问现在可以进来吗？”

透过门板，侍女有些沉闷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房间中，也让五条悟紧攥着加藤凑手腕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一松。

“啧，”五条悟撇了撇嘴，有些不客气地将加藤凑的手腕丢开，双手抱胸看着男人，抬了抬下巴低声问道，“喂，你进来之前，其他人是不是都看不见你？”

原本正默默揉搓着自己手腕的加藤凑一怔，思索了须臾，颔首补充道，“似乎只有你能看见我。”

“是吗？”却见五条悟听后眉梢一扬，不知是否是加藤凑的回答让他感到还算满意，眉宇间所流露的神色比之先前的不耐要轻快了不少，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指着房间角落的位置道，“你先去那边待着儿，等我应付完外面那些家伙之后再找你接着聊。”

说着，五条悟停顿了须臾，盯着加藤凑面容的眸色一暗，稍稍压沉了音色，不动声色地威胁道，“在我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你最好别想着逃跑，你这么弱，在你转身的瞬间，我轻轻松松就能把你给祓除掉。”

闻言，加藤凑眨了眨眼，虽然并不十分清楚‘祓除’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友善的词，更何况他从未想过离开——尽管眼前的少年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五条悟，但同样也是五条悟。

“悟少爷？”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的人回答，门外的侍女不由有些疑惑，连带着声音也距离门板更近了些，再次问道，“请问我们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吧。”五条悟不慌不忙地淡淡回了一句，一面以眼神示意，无声催促着加藤凑赶快去他刚才指过的角落里待好。

没想到小时候悟的气质会比长大之后‘霸道’这么多，加藤凑依言照做，并在心中感慨道，还是说，这大概是大家族出生的孩子的通病？

近乎是在加藤凑刚一走到角落席地而坐，门外的侍女就将障子门轻轻推开，一个接着一个地陆陆续续进到房间之中，将手中的木质托盘轻轻地放在五条悟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与加藤凑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少年五条悟，即便他心中清楚地知晓，眼前的少年五条悟与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五条悟，两人相差了近十年的人生阅历，从某些方面严格来说，并不能真正算作同一个人，但他心中还是无法避免地生出了一抹淡淡的怅然情绪。

悟究竟瞒了他多少事？加藤凑不禁在心中想到，并非责怪，而是心疼。

即便与少年五条悟见面不过短短几分钟，但他仍看得出，无论是听见门外严防死守的护卫，还是少年听见侍女恭敬的呼喊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厌倦，都在说明一件事：尽管五条悟看似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且其他人无不对他尊敬有加，但少年本人并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