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红雀那头,恐怕得提醒一下,叫他暂时先不要再和驿站的人联系了。
回了宫后,青岩先去了趟养心殿。
潜华帝不在,留在养心殿的内侍说皇帝带着几个娘娘去飞鸾殿了,薛公公也跟着一道伺候去了。
倒是有个司礼监的小内侍,已经候在殿门前,看样子等他回宫许久了,一见了他,便请他赶紧往司礼监去。
青岩问了,才知道原来这两日潜华帝未曾批复折子,眼下临近年关,一堆事等着皇帝处理,养心殿这头不给答复,连带着文安阁也没法安排六部百官展开工作,几位老阁臣无法,只好去催司礼监。
然而司礼监又能怎么样?
司礼监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折子,早上是怎么送进御书房的,入了夜便又怎么原模原样的被送回来,三日下来,足足累积了十几摞。
虽说秉笔太监有带皇帝批红之权,然而从前朝务毕竟大部分都是潜华帝亲力亲为,他们虽说是秉笔,却也只代为处理一些例行的公事,忽然之间这般全数抛给他们,他们一时半会又哪里处理得完?
何况也并不是什么折子,司礼监都能代皇帝回复的,还有许多大事,需要潜华帝亲自示下,才能批复。
譬如已秘密阁议了许久的削藩章程——
依着原定的计划,朝廷会在年前发兵,趁着过年各处松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眼下战机已至,只等着皇帝一声令下,定下主将了。
这种大事,谁又敢代皇帝拿主意?
青岩跟着小内侍刚一到司礼监,迈进门槛,便被众人上前围住了,一个身材圆胖、面容白净,穿着赤色交领、胸前绣了白鹇补子的,正是秉笔太监丁愉,上了前便一把抓着他苦着脸道:“哎呦我的小谢公公,你可算回来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出宫去不好?非得这个节骨眼上出去,昨儿个一夜里,我们仨可都没睡过囫囵觉,急都快急死了,眼下万岁不肯见咱们,几位老大人那头一天三趟的催,商爷爷不管事,何爷爷又病着,咱们现下可求谁去?你倒快想个法子,劝劝万岁啊!”
青岩道:“几位公公都是司礼监的老人了,连你们都劝不动万岁,难道我便能劝动么?还是把咱们能处理的折子,先都复了吧。”
丁愉唉声叹气道:“你说的轻巧,眼下近年关了,都是大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复了的?再说好些事儿,咱们以前都没处理过,万一出个什么差错,谁担待的起?”
青岩只道:“公公别急,我先看看。”
他语罢便在长桌前坐了下来,瞧那架势,竟然是真的要一本一本的翻看处理,丁愉还要劝说,却被旁边郑翊、左通两位秉笔拉住,朝他使了个眼色。
左通斜眼瞥了那凝神翻看折子的年轻内侍一眼,低哼了一声道:“不信邪,让他看就是了,看到天黑也看不完。”
因三人中,潜华帝倚重郑翊多些,他们三人从前一般也以郑翊为首,因此丁愉听了左通的话,并没有回答,而是去打量郑翊神色,却见竟然连郑翊也没说什么,瞧这样子,竟是默许了左通的话。
其实郑翊倒并不是和左通一般,想看这位小谢公公的笑话,他和养心殿来往多些,因此和青岩打过的交道,也远多于另外两人,心知这位小谢公公年纪虽轻,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他既已有了主意,他们劝他……恐怕也不比劝皇帝容易,事已至此,倒不如静观其变,瞧瞧他究竟有什么法子。
左通看笑话的算盘落了空。
青岩动作极快,每个折子几乎都只看一遍,思忖片刻,便能立刻提笔蘸了朱砂批复,都是国家大事,他一个宦官替天子批复处置,竟能冷静果决、毫不犹豫——
准了的,譬如云南请旨新修国子监府学三处,他能笔落成文,把具体如何实施,上下几层各自负什么责、出什么力安排的清楚明白;
没准的,譬如工部、户部呈上今年开销的核算折子,他能一眼看出哪里有错漏之处,圈了打回去叫工部、户部重新核算。
郑翊、丁愉、左通三人最初还只是在边上看着,然而等青岩飞快的批完了一摞以后,三人一一翻看他批复过的折子,发觉竟然全无可以指摘的错漏之处。
需知他们都是在司礼监当差了少说十几二十年的老人了,平素就是潜华帝亲自处理,也未必能做到这样几乎完全不需要修改更正,他们越看,便越不约而同的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看到最后,三人面面相觑,就连本来对谢青岩心里有些嫉恨的左通,也心服口服,脑海里也只剩下了两个字——
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