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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打不到车。
顾桢到医院的时候,外公沉默坐在医院的排椅上。
走廊光线亮如白昼,照在那张苍老的脸颊上,每一道皱纹都刀刻一般的清晰。
老头这一辈子履历光鲜,先是从军入伍在部队待了半辈子,再是转业到地方公安局,各种军功章奖章摆了满满一抽屉。
他不是那种不怒而威让人望而生畏的长辈,他总是乐呵呵笑眯眯的,教他写毛笔字,教顾桉画国画,和外婆相濡以沫一辈子,从没红过脸。
可是现在,他坐在那,没有半分警察的样子,脸埋在皱纹密布枯枝一般的手里,肩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顾桢抬手用袖子擦干脸上的雨,伸手拿起外公身侧的病历报告,上面写着外婆的名字。
他记得初中的时候,同学说要等顾桉长大给他当媳妇儿,被他揍得找不着北,外婆拿着扫帚追他追出二里地,说他校园霸凌人家……多神气活现的一个老太太,怎么会跟“癌症”两个字产生联系。
他逆光站,长长的睫毛低垂微微遮住瞳孔,眼底情绪并不分明。
偏过头,深吸口气,再开口,嗓音已经与往常无异:“荆市治不了,我们就去北京。”
“北京……北京……”外公喃喃,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嗓音干涩沙哑像他办案时抽了整宿的烟,“我陪你外婆去治病,你和桉桉怎么办?”
“她打小我带大的,您不用担心这个,我回家收拾住院的东西,”他让自己冷静,故作轻快问道:“晚饭想吃什么?我给您二老做。”
老人看着面前的外孙。
他抽条太快,个子太高,总让他忘记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
吃过太多的苦,所以他总习惯把自己摆在照顾人的位置,在自己这个老人家面前也不例外。
他记得他接走顾桉时他红了眼睛,也记得他预赛考得很好给自己报喜时,话音里难得有几分孩子气的骄傲。
他拍拍他的肩,说了句“好孩子”,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