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有对夫妇,正行敦伦之事,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身着华服显是贵人的青年男子抱着一团被衾闯入,被角里,挂落出来一截洁白纤细的光腿,而青年那一张原本俊美的面脸看去皮肌狰狞,目光更是布满戾气,如凶煞一般恐怖,当时便惊地跳了起来。
在那裹衣躲开的妇人尖叫声中,承平将被衾同人放到方腾出来的铺在火炉边的毡毯上。接着,拔出随身小刀,将束箍着头发的一只金发圈撬下,丢到了因恐惧而跪地瑟瑟发抖的夫妇脚前。
“滚出去!”乌黑的长发顷刻披散而落。他厉声下令。
夫妇这才明白过来,对望一眼,惊魂落定,目露喜色。二人捡起那一只金发箍,匆匆退了出去。
文君听得帐中已无别人了,方敢从被中露出头。她坐起身,环顾一圈这完全陌生的地方,看着对面承平用他那双赤红的眼目盯着自己,开始解起衣带,一张本带苍白之色的娇庞陡然升起不知是因愤怒或是别的什么的红晕。
“阿史那,你要干什么。滚——”
在她的叱声里,承平宛如一头恶狼,将她扑压在了身下。她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肉。
胡儿身体里腥热的血,慢慢洇红了她的唇齿。他压着她,任她咬他皮肉,也没有更进一步,只和她如此僵持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文君忽然松开了那一块留下她深深齿洞的皮肉,身子软了下去,眼泪也流了出来。
“冤家!讨债鬼!”
她柔声哽咽一句,伸出两条雪臂,忽然紧紧抱住了他的头,再次张口。这一次,她咬住了胡儿的嘴。
承平披头散发,跪吻她的全身,极力讨好她。“求你了,勿这样狠心。你要我怎样都可,我全听你的……”
痴狂的情话伴着他温柔的唇舌,呢喃不绝,和着帐外的风雪呼号之声,传入了文君的耳。
当狂野退去,她睁眸,慢慢再次坐了起来,待要穿衣,被他夺走。他将她再次搂在了怀里。
“文君,你还爱我是不是?你嫁给我吧!等明日天亮,我便随你再去一趟长安。我请皇帝将你赐婚给我,他不会不许的。你做我的可敦……”
卢文君仰在他的臂上,看着他低头含笑凝望着自己的一双柔眼,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摇了摇头。
承平神色微变。俯面看她片刻,忽然,将臂从她身下抽出,翻身起来,抄了件衣裳裹腹遮羞,随即盘膝而坐,看着她冷笑:“莫非你
()要嫁的人,是你表兄观王?去年我去长安,便听说了你和他的事。文君,倘若你要嫁的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不敢阻拦。可是你的这位表兄,非我刻意中伤,他从前向我讨过美人便罢了,我听闻他还喜弄小厮。你看上了他什么?我不信,他能比我叫你更加快活!”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卢文君跟着坐起身,她凝视着面前这个俊美而雄健的青年。
“阿史那,我喜欢你。”她缓缓地道。
“你是我十几岁时就喜欢上的人。即便是在我最恨你的那段时日里,我也明白,我忘不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我放不下你。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男子能像你一样打动我了。可是,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连做梦都想嫁你——”
她顿了一下。
“你是一头只合在旷野奔走的野狼。你天生不该受到束缚。你不会是我的如意郎君。故我不会嫁你。而因为我爱上了你,这个世上,也永远再不会有我的如意郎君了。所以我嫁谁,又有什么区别?我长大了,知道我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
她的眼圈红了,唇边却露出了微笑。
“这几年,你每年都来一次,去赴我的约。这是我原本不敢想的。我本以为,你最多来个一两回,见不到我,便就作罢。我承认,我又被你打动了。我从阿姐那里得知,你这两年酗酒愈发厉害,引旧伤发作,你也不管不顾。我猜想,你或是故意如此作践自己,好试探我对你的心。你赢了。我放不下你,故我借着这次婉婉的机会,过来了。”
“文君,你对我太狠心了。你到底要我如何?”胡儿颤声地问。
“如你所言,我要嫁给我的那位表兄做王妃了。我不爱他,我也不厌他。联姻而已。如今他是最合适我的人。这趟来,我和你把话说清楚,便回了。往后我会过得很好,你也好好过你的生活。哪日你若又想我了,你便来长安,无论何时,我都会去赴约,是真正去赴你的约……”
承平红着眼,忽然,猛又朝她扑去,将她重重地压在了炉火旁的毡毯之上。
帐门外,在雪地里静静停了片刻的絮雨转身,悄然离去。
裴萧元吩咐随从在附近守夜,安排好后,他扶絮雨上马,自己也翻身上了金乌的背,两人冒雪,向着家的方向行去,走了一段路,她说冷,他立刻将她拖抱到了金乌的背上,又将她整个人完全地裹在了自己的雪氅里。
絮雨缩在由厚实雪氅和他胸膛双臂所组成的温暖怀抱里,感到他低头,亲了亲自己的发顶,接着,附耳柔声道:“坐好。我叫金乌快些走,咱们好早些回家。”
她低低地嗯了声,舒服地靠在他为她挡去风雪的胸怀前,嗅着属于他的那如青木一般干爽而清冽的气息,微微闭目。
余生很长。所有的人,都还如此年轻,有着大把美好年华。她不知文君将来是否还会改变今日的心意,和承平也结作如她与裴郎一样的寻常夫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谁说一定不可能呢?
但,人都
在活在当下的。明白如今的自己想要什么,随心而活,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善待自己,便是智慧。
祝福文君,婉婉,贞风她们,以及……
随金乌在风雪里疾驰前行,她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爱意。那是对身后这个男子的浓烈的爱意。她忍不住从他的大氅里里钻出脑袋,转头仰面,赠了他一个裹含着风雪味道的亲吻,惹得裴萧元险些把不稳马缰。
“你怎么了?”在及时地制止了她这危险的动作之后,他忍不住又问。
“我还想要一个女儿。裴郎你要努力了!”
她笑道。
后记:
李诲对至尊大长公主和靖北侯裴萧元极是敬重,私下终身以姑母和师傅为称。历年不断加封。裴萧元四十岁时,封至荥阳郡王,世袭罔替。后再欲封王,裴萧元力辞,坚决不受,李诲只得作罢,改封当时年方十六的裴家长子裴弗谖为淮扬郡公,以此作为弥补。
裴弗谖二十二岁进士及第,亦继承了祖父以及父亲的功业,终成一代儒帅。
再后记:
圣朝自世宗后,国祚又延续一百六十二年,亡。天下再次大乱,异族入侵,军阀割据,小国林立,征伐不休。乱世里,前朝世宗皇帝之女至尊大长公主与荥阳郡王裴萧元的六世嫡孙裴世瑛应时而出,其人文武双全,骁勇善战,于偏地秦州起兵,挟五世之功,南征北战,平定天下,登基为帝后,再次定都长安。为纪念其烈祖的功业,取其年轻时,侯号里的首字,定国号为靖,开创了一个新的升平盛世。
开远门旁的镇国楼,幸运地未曾毁于战火,内中有传世至今的天下第一名画天人京洛长卷,传言是由前朝画仙叶钟离与裴世瑛之烈祖母至尊大长公主共同所绘,历经一百多年,依旧色彩不褪,清晰可见。年轻的靖朝开国帝王在登基之后,谨遵家训,并未封闭此绝世名画,亲自前来祭拜过后,在画作受到保护的前提下,继续许天下之人观赏。
丹青不朽,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