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自己好端端怎会磕碰出这么一道深口子来?”
裴萧元摇首:“真的是我自己不当心。”
“你还替他遮掩?我知道,就是我阿耶干的!他怎么了你?你快跟我说!”
这时裴萧元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发声:“是陛下拿火烫的香炉子砸的。”回过神,才觉原是他自己的声音。接着,他看到她的面上显出了气恼又心痛的表情,也登上床,跪坐在他身边,用一根药棒挑出些伤药,举臂向他探来,轻柔地涂抹在他的额伤之上。
“还很疼吗?”她柔声问。
“他太坏了,竟这么对你!下次他若再这样,你一定告诉我!”她又愤愤地道,为他上药的动作变得愈发轻缓,仿佛他是什么一碰就会碎裂的琉璃宝物。
仿佛有一股甘泉自胸间无声无息地暗涌而出,裴萧元感到几许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蜜。他不再为昨夜那个陷入狂怒的皇帝作辩白,沉默地应承着她为他伸张的不平。
皇帝的那一下砸,似乎还是可以再重上几分的。他可以承受。
“等天亮了,你记得再去太医署,一定要叫太医再替你瞧瞧!万一落伤,就不好看了。”终于,她为他上完了药,低下头收拾着东西,又叮嘱一番。
裴萧元坐在床上,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眼中掠过淡淡的笑意。
“好的。”他低声应了一句,忽然,仿佛记起什么,眼内的淡笑之意如云被风吹散,他的神情慢慢变得凝肃了起来,等到絮雨整理完毕,向着他走了回来,他起身,下了床。
“你也累了吧?”絮雨转面,看一眼窗外的夜色。
“离天亮也没剩多少时候了。你抓紧去睡一觉吧。”
“我没事,你放心。”她又安慰了他一句,说完见他不走,立在她的身畔,不解地问:“你还有事?”
裴萧元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展目望她,微笑点头:“公主请坐。陛下有话,要我转给公主。”此刻他虽未再口称是臣,但语气已变得恭谨,和自称臣时并无什么两样。
絮雨盯他一眼,略略蹙了蹙眉,却还是依言,慢慢走到他方坐过的床前,坐了下去。
“他有何话?”
“陛下叫我转告公主,他很早便知晓一切了,之所以至今仍未为昭德皇后昭雪——”
“是他有苦衷!”絮雨打断,偏过了脸,“至于苦衷,是他的朝廷,他的帝王业,天下万民,后世之计!是这些,对吧?”
“在皇帝的心里,和这些比起来,我的阿娘,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明白。”她用忍下来的平静的语气说道。
裴萧元沉默了一下,继续道:“陛下说,他知道你还不愿认他,他也不会勉强你回宫受到拘束,去面对那些你痛恨不想看到的人。你不喜欢做公主,陛下不勉强。你可以继续做宫廷画师,从前怎样,往后便还怎样。陛下只要你不走,留在他能看的到的地方,别的,全都依你自己的意思。”
絮雨一怔,扭转回来脸:“他真的这么说?”
裴萧元颔首。
“陛下还说,他一定会给你阿娘一个交待,给你一个交待。”他凝视着她,微微加重语气,说出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