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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劫……”白川非常意外地说,“刚刚我们谈到的那手刺还是……起了作用。”

方绪看着盘面,心中百感交集。“何止是起了作用。”他道,“这个无忧劫,可以说打得正是时候。”他在盘面上画了一块地方,“这里之前有过一次局部的小型劫争,目前黑棋和白棋双方都已经脱先了,这场交换以后大概是黑棋换出了十八目的样子,但是对于长远的规划来说,这里的获利实际上对现在的黑棋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主要还是黑棋上午损失的目数过重。”白川咬了咬嘴唇说,“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黑棋在下午的……我们可以看到这边的战斗情况,整个过程中黑棋是一反上午的情态,进攻得非常坚决。刚才的……黑九十三手到一百零七手,这里他打了一整套的组合拳,劫争还是胜利了,但是对于这里的黑棋来说,这场劫争并没有破坏到白棋在这里的厚势。”

对七十四目的损失来说,收回十八目简直不值一提。时光此刻更应该担心的,反而是白棋愈发加厚的外势。

正是在这种时候,黑棋竟然在左上部打出了一个无忧劫。

俞亮的右手食指紧紧地掐住了拇指指腹。

无忧劫之所以有“无忧”之名,乃是因为这种劫对开劫的一方极其有利,而即使劫争失败,开劫的一方也不会损失很多利益。

但对于他的白棋来说,劫争失败面临的只有一个下场:左上部外势的断裂。这个发现,让俞亮沉下了目光。

是他轻敌了——又或者说,是他低估了时光现在所拥有的战斗意志。

刚刚完成的这几十步棋着中,他已经明晃晃地把自己的意图展现给了俞亮——“我想要进攻。”

他要的可不是从老虎口中抢块肉这么简单,他分明是想把虎皮都给剥了。俞亮吞起了口水,一股张力从盘上蔓延开来,把他的心脏也收拢其中。

他重新倒回去算了一下:黑九十三开始爆发的小型劫争,再到如今的无忧劫,这二者亦有联系。无忧劫使用的部分劫材,正是此前在劫争里剩下的,这种连环打劫的方式在实战中经常让人防不胜防,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清楚地算出这一手。

但是,俞亮也可以确信,当今中国棋坛不会再有第二个同龄人能下成这种模样。时光在计算准度上比起自己恐怕会略有欠缺,但无中生有已经是他的惯用招数,没有劫就自己造,没有路就自己走,在最狭窄的路里走最危险的棋着,使得他的进攻路线一贯吊诡,让人一时摸不出他的意图在哪里。其他人不要说下这种棋,可能连他的棋谱都不太能一下子就看明白。

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才能,至少俞亮是这样想的。

一种。

那种纵深的计算,让时光的棋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想象力。

人永远都无法对抗未知的东西,在棋上也是一样的。

然而,俞亮也有自己的办法。

“白棋在这里这块的应手很敏锐。”方绪点了点盘上的白一百一十八和一百二十二两手,“他在劫争之余应该说是非常敏锐地感知到了黑棋对中部那块空的意图,所以他在这里布置了两手打入,率先对中部这边的两块孤棋发起了进攻。”

白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黑棋这边的孤棋还是得处理,不然他中部这块空就没有任何的接应了。”

“实战中黑棋在左上部这里已经靠两个连续的打劫撕开了白棋的这个外势。”方绪敲了敲盘面,“这处的劫争确实是,啧,很精彩。”

“对啊。”白川连连应道,“很激烈,那种让人血脉贲张的感觉。”他动手朝那块地方添子,“白棋的应手也是非常快,他应该是已经知道这里自己大势已去了,所以非常利落地转头去攻击中部的这个,黑方的孤棋。”

“其实。”方绪挠了挠脖子,他说,“我此前听别的人说过,对于擅长治孤的那种棋手来讲,他眼里啊,孤棋不是孤棋,孤棋都是活棋,都是可以拿来用的。”他看向盘面,“所以如果这里黑棋打算利用好他的孤棋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正好就是时候了。”他指了指中部的几颗白子,“就在双方这里交手的时候,如果说他还没来得及治孤,他只能先判断对方的进攻方向,盘上的孤棋已经是多到了不可能很快处理完的地步,这也是白棋这么快就杀过来的原因,他打得就是你来不及救。”

白川感慨道:“俞亮这位棋手,他有一种,败局意识。他对盘上的败着,或者我们说坏着也行,他的敏感度很高。白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八、一百三十四、一百三十八,这几手几乎都是掐住黑棋的痛点去下的。黑棋这里治孤了两次,没有成功就,还被一百四十手给打了个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