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与男人听得惊愕,两人瞬间想起什么却又不敢确认,最后还是老妇人睁大了眼,将扶苏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几次,才小心翼翼地问:“老妇人冒昧,请问公子您是?”。
扶苏作揖,话音亲和:“在下扶苏”。
老妇人顿时大惊,连他身边的男人也不可置信的脱口复问:“扶苏?你可是大王子扶苏!当年在赵界分发田地与房屋地契的大王子扶苏!”。
扶苏点头:“正是”。
男人神色激动,却像是呆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得了确定的回答,她睁大眼盯着扶苏,凹陷的眼眶越来越红,到最后没忍住地呜咽了起来。
“许奶奶……”男人扭头看向老妇人时,不禁用力握住老妇人那如同枯槁的手。
深深吸了口气,老妇人声音沙哑,她红着眼眶,却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笑意看着扶苏:“你真的是大王子扶苏?你真的……是来为我们做主的吗?真的吗?”。
“真的,这都是真的”扶苏伸手扶住老妇人的手臂,说道:“赵界当年便是由我主管的,虽然后来我被接回咸阳,但当时已对赵界诸事都做了安排,不曾想经年已过,赵界会变成这般模样,而今我也是私访而来,赵界官员并不知道我已经在此处了”。
“好好好……老天……老天总算……开眼了啊……”老妇人说着,险些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扶苏揽住老妇人,轻轻拍了拍老妇人的后背:“老人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可否寻个方便的地方,我们坐下,慢慢来说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可好?”。
“好好!说清楚,一定要说清楚,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就全仰仗大王子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了啊……”。
“大王子,我知道一处地方,可以稍作歇息,便是不知……”男人说的迟疑。
扶苏抬眼看他,也没什么,只道:“那我们去你说的那里便是”。
男人点头,这才没有犹豫地直接说了那个地方是在何处。
那里距离这里不远,往前再走片刻便是了,这里汇聚了不少方才逃串过来的百姓,一个个全都狐疑地站在边上,在他们的头上,是一块一块用木板搭建起来简易大棚,上头破洞的地方,不是堆着干草堆,就是被人用小破布给堵上了口,整一个难民集中营的样子,简直就是有些不忍直视。
扶苏细眉微拧,他的眸光一处一处、仔细扫过这四周的景象,这心口里却是觉得,一阵阵的抽着,像是被人拿鞭子再抽打一样。
他……曾经想把上辈子没做好的事情给做到最好,可没想到不过便是几年光景,便又是这般景象,这里的一切,与城门那边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像是被人刻意收拾过的门店,外头看着富丽堂皇,可这内里早已空空如也……
扶苏记得,当年他与蒙骜返回咸阳的时候,明明便是将这里一切都规划好了,也定制好了,当时接管这里的人,还是经过了蒙骜首肯的官员,只是扶苏并不知道,在他刚返回咸阳一年之后,朝廷那边的官员调动,新任大官被派了过来,而之前蒙骜与扶苏指定的官员,却被调往了别处。
新官上任三把火,初来乍到不做出一番事迹,怎能彰显出自己的为官本色,于是那被朝廷调来的官员,便开始在赵界搞起了事情。
他要收回扶苏之前发给百姓的那些田地,以及他们的房屋地契,用来扩建粮仓与扩建军营之用。
这种大事,百姓哪里敢不从的?只是有些人会钻空子,存了些小钱的,懂得礼数的,即便是田地被收回了,房屋地契被收回了,可是他们能去别处,虽然说是重新开始,但也不至于落得什么都没有。而其他大部分的人,没有钱的,不懂礼数的,便都成了如今的这样,屈身在这种大棚底下,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年轻有力敢于与叫嚣的男人,若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便会被以乱法纪的罪名,抓了送去苦役。
世人皆知,始皇修建长城,大建运河,这些都是需要人力的,而且一旦被抓了过去,这辈子要想再重获自由基本无望,所以这些百姓,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们根本就别无他法……
扶苏听着,脸色愈发阴霾。
那男人与老妇人坐在扶苏的对面,他身侧把手紧紧拽成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说了起来。
男人姓张,叫张彦,而今才十八九岁,他的母亲在几年前便已经病死了,父亲也在当初被抓了送去苦役,他是靠着大家的接济,还有这老妇人的照顾才活下来的,至于这老妇人姓许,大家都换她一声许奶奶,许奶奶的儿子当年也是被抓走了,媳妇在生下孙女没多久后,因为营养跟不上,身体大亏也跟着去了,现在住在这大棚下的百姓,说他们是一家人都不为过。他们全都住在这里,也不敢进城里去了,深怕又被朝廷的人、说是进去找事乱法的,到时候倘若被那些人活活打死,估计谁都救不了他们,因为这些种种关系,他们对朝廷的人很是憎恨与敏感,可是却又无计可施,除了躲避还是只能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