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大概明白了他都想问些什么,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慢慢替他解答:“南郡那边局势已经基本被张飞掌握了,只是还没破开城门。我们还在夷陵。曹仁也没有退军,日日都会前来叫阵,想趁着你病弱动摇我军军心。刘备那边也知道了你受伤的事,诸葛亮想让赵云去接替张飞,之后张飞会领两千人马来助我们击退曹仁。”
“曹仁在叫阵?”周瑜又问。他甚至伸了耳朵,用力地想要去听。
甘宁向他解释,“是。但今日他已经叫骂完了,还扔了只右胁受伤的病鸡在营寨前暗指你,我已经派人去把那只鸡捡回来,晚点给你炖鸡汤了。”甘宁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周瑜却是眉头皱得更深,“对此,我们军中的将士就无怨言?”
“自然是有的,有人想直接冲出去与曹仁拼个你死我活,也有人觉得连你都会在曹仁的手下重伤,更别说是他们。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甘宁顿了顿,郑重地望周瑜接着道,“公瑾,曹仁的叫阵对我军军心动摇很大,我希望在你临走前,可以朗声地告诉将士们,你没事。”
“其实比于这个,更好的重振军心的方法,还是我站起来,回到马上带领他们再次击退曹军。”周瑜缓缓地说着。
然而,他的话音没落,甘宁与正掀帐而来的军医异口同声道:“万万不可。”甘宁听到军医的声音,转而让开周瑜床边的位置。军医上前来替周瑜诊脉,一边诊治,一边认真地道:“都督如今再不能骑马作战,三五年之内只能安心修养,便是连长时间行走都决然不可。否则,伤口崩裂,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周瑜听了,不解地看军医,眨了眨眼,而后,恍然明白过来军医的意思。他现在大概与个废人差不多,再不能手握宝剑,脚踏良驹。他虽是个以儒雅著称的君子,但说到底还是个将帅,若是将帅再不能作战,与半死了也没差别。周瑜的心里难过,可难过又有何用,他所幸是还活着。
周瑜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装作平静地又道:“那我也只能乖乖地听军医的话,做个三五年的闲散人。”三五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已足以让周瑜的武艺退步,对战场的局势把握退化。
周瑜以后大概是再不能做主帅了。
周瑜闭了闭眼,一时呼吸不畅,不禁咳嗽起来,但他又不能剧烈地咳嗽,只能缓慢地咳了一下又一下,每咳一下肺腑的疼痛都像是在对他耀武扬威,宣告自己的胜利,摧毁了他。
周瑜无奈地躺下。
这之后军医的嘱托,他听得都有些心不在焉。军医告诉他,务必一直卧床休息,即便四五日后稍微好了些,也只能下床在帐中行走两步,万不可劳累,饮食一定要清淡,不能动怒,也不能过喜过忧,便是回到吴郡以后,遇见周夫人,也是万不能情切的……
周瑜听了与没听,其实差别不大,因为即使他自己不这么做,身边的人也会一直盯着他这么做。他连个婴孩都不如的,不能自理地被人照顾了十来天。稍稍地才勉强能做一些轻便的举动。他总算可以自己端碗、喝药、扒饭,偶尔也能从床边走到帐门前,掀开帐门,看远处青山上的春色。
一直到青山上的姹紫嫣红全都盛开了,他马上就要启程回去吴郡,曹仁却在这个时候又来叫阵。甚至这一次不仅是叫阵那么简单。曹仁叫骂完,更直接领兵冲向周瑜营寨的寨门。守卫的将士以为自己不敌,很快就被攻打而破。曹仁更是堂而皇之地站在军中,讥笑道:“原来你们东吴的将士都是像周瑜一样无能的废物,哈哈,怎么,重伤了一个周瑜,你们连仗都不会打了?”
“无能!”
“废物!”
曹军的笑声一声比一声高涨、猖狂。最后,还是甘宁拼命才领着将士把曹仁击退。尽管曹仁并未斩杀吴军的一兵一卒,但是到此时整个吴军已经是不堪一击。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曹军的威吓吓破胆。
周瑜想走,却觉得自己大概是不能走了。
他紧急召见了甘宁与麾下的几个大将商议,表明自己的意思,“我军在夷陵附近徘徊得已经足够久了,若再不能往前,南郡即便不会被曹仁守住,也会落入刘备手中。若是刘备或者曹仁任何一方此时来攻,以我军如今的士气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有一计……”
周瑜的话还没说完,甘宁坚定道:“不可以!”
周瑜无力地靠坐在主帐的上座,对甘宁摆摆手,让甘宁稍安勿躁。他还是不能太用力、急切地讲话,只能娓娓、平缓地继续说:“兴霸,我明白,你是不想让我有事。可若是我没事了,这东吴的大军就完了。你如今走出去看一看,谁不是垂头丧气得一副颓败模样。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