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
乔朝容将孙绍交托给乳母抱着照顾, 自己则在乔夕颜的居室中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替乔夕颜收拾着行囊。乔夕颜则是坐在几案旁,埋首在桌上,瘫着大有耍赖的架势,不满地嘟囔着,“阿姊,你真的要赶我走啊?”
乔朝容叠着她的衣物,哑然失笑地嗔怪,“阿颜,你在胡搅蛮缠什么?阿姊这哪里是赶你走,只是你在我这里已经待了这么久,该随公瑾回家去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和我住在孙府吧?”
“可是,”乔夕颜急切的一声,从桌案旁直起身子,不忍明说,只囫囵地道,“我总还是担心阿姊你一个人,绍儿他还不会说话,不能纾解阿姊内心的难过和落寞,有我陪着阿姊,阿姊的日子多少能好过一些。”
乔朝容听乔夕颜这样说,放下手中的衣物,缓缓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扶着乔夕颜的双肩,将乔夕颜掰着侧过脸,与自己四目相对,认真而恳切地告诉她,“阿颜,你姐夫走了,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发生了许多的事,阿姊很感激,无论发生什么,你都陪在阿姊身边。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阿姊也该有所长进才对。再难过的哀伤,慢慢地也会被平淡替代。阿姊我既然决定活着,就会好好地活下去。我不能一昧地沉浸在失去你姐夫的痛苦中,你也不能一昧地陪着我,你还有你自己的家和丈夫。”
“回去吧。”乔朝容对乔夕颜摆了摆手,“又不是回去就不能再见了。你现在和公瑾都在吴郡,周府距离孙府也不远,你想来看阿姊,随时都能来。即便你不愿意来孙府,我们还能一起回乔府,在阿爹那里相聚。”
“阿姊现在啊,只盼着,绍儿能平安、康健地长大,你和公瑾好好地过你们的日子,早点如正常的夫妻一般,亲密、恩爱。阿姊不希望你和公瑾走上我和伯符的旧路,人永远不知道明明昨日还鲜活的那个人明日会变成什么样子,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吧。”乔朝容换而又拍着乔夕颜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
乔朝容至今提起孙策,仍然还是会泪湿了眼眶,但已不全然是痛苦和哀伤,还有惦记和怀念。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孙策爱意满满地唤她一声“容儿”了。
她很想他。
乔朝容一时哽咽,乔夕颜伸着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自己的心里也颇多酸楚。但是乔朝容有一句话,让乔夕颜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如果,周瑜也一定会死,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乔夕颜含泪地点点头,破涕为笑,“好,阿姊,我回去还不行吗,你怎么就有那么多的道理要教训我。”
乔朝容跟着她也笑,摸着她的发顶,怜爱地轻轻摩挲,“你是我的妹妹啊,我自然要好好地教导你。从前,我习惯了纵容你,你姐夫说要替我和阿爹管束你,现在他不在了,就还是由我管束你吧。”
乔朝容虽然独自活着,但是她和孙策结发为夫妻这么久,多多少少身上也会有孙策的影子。她是乔朝容,也是孙策的未亡人。
乔夕颜但笑不语。
而在乔夕颜的卧房门前,周瑜方才刚准备进来,就听见她们姐妹在说体己的话,便等了一等。等听到她们提起孙策,心里也不免好一阵难过。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只在得知朋友死讯的那几日,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后来为了东吴的局势回到吴郡,扶持孙权、调查黄倩,再操持政务、为孙权举贤纳才,根本连认真在心里怀念故友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空下来,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周瑜在屋外又待了许久,久到心绪勉强平定,太阳自西山缓缓下落,方才轻敲了敲洞开的门扉走进来。
乔朝容和乔夕颜已经收拾好。
乔朝容望见他,欣然一笑,说道:“公瑾,你可算来了,你若是再不来我这个做阿姊的就该被阿颜烦死了。她刚才还在与我说,我往后该如何教导绍儿呢。”说着,乔朝容更望乔夕颜,假装责怪,“你一个连孩子都没有的小丫头,懂什么是教导、训诫和启蒙、求学啊。”
乔夕颜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反驳,“我虽然没孩子,但是我自己也是从孩子过来的。”而且是从未来作为孩子过来的。有了那一遭,她更清楚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在童年需要的是什么。
乔朝容望她憋笑。
周瑜望她也笑,疏朗地说着:“既如此的话,嫂夫人你这么嫌弃阿颜,我就先把阿颜带走了,嫂夫人可千万别舍不得啊。”周瑜说完,上前靠近乔夕颜,对乔夕颜伸出手。
乔夕颜抬眸望了他一眼,翩翩君子,芝兰玉树,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手搭到他的手上,由他牵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