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两个少女已经被黄祖抛弃, 而自己也杀了她们的母亲。
但孙策的心里还是憋着气。他努力地克制了一些, 语气依旧不善,提醒乔朝容, “容儿,你要知道, 即便我今日放过她们, 她们作为黄祖的女儿也离不开吴军的军营。若是不让她们死, 她们要经受什么, 你当知道。”
孙策说着, 转眸看了看自己四周的将士们。这些将士全都是男子,他们离家与自己的夫人久别, 一直素着。这两个少女纵然留下来,凭借她们的身份,以及她们父亲与东吴的仇怨,只能为奴为婢,做个军妓。
这并不比死更痛快。
“那妾身想求夫君。我与阿颜随军已有许久,诸多事情都要自己料理,多有不便。所以,想请夫君把她们赐给我和阿颜,做侍女。让她们一辈子端茶递水,也算是为她们的父亲偿还亏欠东吴的血债。”
这是乔朝容唯一能想到,既救她们的命又保全她们清白的方法。
乔夕颜并不反对乔朝容救她们。但是,要把她们留在身边,乔夕颜仍旧心有余悸。她忍不住地出声,打断乔朝容与孙策的对话,说道:“阿姊、姐夫,你们当真就觉得两个女娃娃便不会报仇了吗?救她们可以,为奴为婢也可以,但是我不建议留她们在身边。”
乔夕颜说完,乔朝容转眸看了看她,正准备说什么。孙策以为她说得有道理地点点头。他实在不能拿乔朝容的安危冒险,不杀这两个少女已经是莫大的仁慈,又何必要管她们的清白与尊严在否。
孙策张了嘴,大声地喊道:“来人,救她们上来,拖下去,充作军婢。”他只简单地说作“军婢”,没再提更深层次的意思。
但是,那两个少女也明白过来。被救上岸后,两个人顾不得身上都冻僵了,嘴唇也不太张得开,其中看上去较年长的那个,立马匍匐着跪倒在乔朝容脚边,一边磕头,一边哭喊:“求夫人救救我们姊妹,我们姊妹一定好生侍奉夫人,绝不敢有歹心,若违背誓言,就叫我们不得好死。”
“求求夫人了,即便夫人不能把我们都救下来,那就留下我妹妹吧,求求夫人……”少女的哭声凄惨。
场上一时许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
那原本还在站着发抖的妹妹,见状,也跪了下来,虽没哭得嚎啕,但极是坚定地哽咽道:“不,夫人不用救我,求夫人救我阿姊。”说着,那妹妹也深深地磕了个头,埋首在地上,久久地没有抬起。
她们都很瘦弱,娇小的身躯因为被水浸湿,更显得飘摇欲坠,瑟瑟地打着抖,看着极楚楚可怜。
若说乔朝容起先想救她们,只是由于她们稚幼,感同身受她们死去的母亲,本着另一个做母亲的心情罢了。那么现在,她就是为她们的姐妹之情而感动。看到她们,就想起自己与乔夕颜。
她和乔夕颜幼时丧母,父亲的心思并不细腻,姐妹俩也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
乔朝容只犹豫了一瞬,便即刻蹲下身来,去扶那还在不停叩首的姐姐。姐姐的胳膊很细,双肩也十分狭窄。乔朝容扶她起来,微微撩开她被湿漉漉的头发遮挡的正脸,看见一双柔婉的眼睛,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有些害怕,声音颤抖,嗫嚅着回答:“黄……黄倩。”
“那你妹妹呢?”
“妹……妹妹叫黄婧。”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侍女,好不好?你妹妹就跟着我妹妹,做我妹妹的侍女?”乔朝容的声音,一句赛过一句得温软柔和。
乔夕颜还想再劝,又唤了声,“阿姊……”
乔朝容随即转眸过来,看她,一边对她摇头,一边郑重地说道:“阿颜,你我同为女子,又一样都是姊妹,如何会不懂女子遭受欺辱时的身不如死?当初那一遭,你更该明白不是吗?况且,若今日,她们是你我,你还能忍心救一个,放弃一个吗?”
“阿颜,我知道,你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在担心阿姊。可是,这世上人活着总不能只为保全自己,还有更多的道义、善心,需要我们去坚守。稚子无辜,女子无罪,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阿姊也愿意相信,她们会知恩图报。便真的是阿姊错付了,阿姊到时候也一定会绝不心慈手软地惩治她们。但在此之前,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乔朝容一字一顿,认真地告诉乔夕颜做人的道理。
乔夕颜听着愣了愣。她没想到自己在未来活了二十多年,自认已经是个三观完整的成年人,却在这古代还有被人教导一天。甚至,她不讨厌这个教导,也不认为这个教导的说法不对。
她只是由衷地有些钦佩乔朝容。她能在乔朝容的身上看到光,那份光是她自私惯了,鲜少会有的。在她的心里,她无法给予每一个人善意。她只在乎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但是,乔朝容告诉了她,人与人最初本就该是心怀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