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夕颜走累了,索性蹲在门边。
里面,乔朝容难受到哽咽的声音越来越频繁,稳婆们的步子也越来越迅疾。依稀间,还有稳婆鼓励乔朝容使力的声音,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响动,接连不断地在乔夕颜耳边响起。
她害怕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袂。
不久,船舱门打开了,有侍女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要去更换新的。孙策匆忙地拦上前去,声音颤抖地询问:“夫人她怎么样了?”侍女慌张地摇摇头,似乎也不太有生产的经验,回答道,“奴……奴婢不知,只……只是听稳婆说,夫人还在正常生产。”
侍女因为害怕,双手有些不稳,致使铜盆里的血水溅出几滴来,落在乔夕颜的脚边。
乔夕颜看着愣了愣,又闻到那漫天的血腥味,更是手足无措。她双腿有些发麻,站不起来,干脆直接坐到地上。她催促孙策,“姐夫,你就不要多问了,快让侍女去做她要做的事情,千万别因此耽误了我阿姊。”
她的声音虽然大,但飘飘忽忽地有些不稳定。
孙策听了,只好撒手让开,容侍女通行。周瑜走了过来,蹲到乔夕颜身旁,好心地想要扶她。乔夕颜摆摆手,甚至不愿意起来。她无奈地对着周瑜苦笑说:“我有点站不住,还是就这样坐着比较好。”
周瑜随之怜惜地把手中的大氅盖到她身上,柔声地安慰她,“你别太担心,你阿姊她之前一直身体很好,大夫每次诊断也都说母子皆康健,生产也应当不会太难。只是听闻女子生产本就需要很久,所以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乔夕颜听着,不停地摇头。她的声音慌张,不过条理依旧清晰地反驳道:“不是的,女子生产才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那是生生要将一根手指大小的口子撑开到十根手指那么大,甚至不够大,还要用剪子剪开皮肉……若是在千百年后,或许医疗条件变好了,还保险些,可是现在,万一有个意外,谁能救我的阿姊啊……”
乔夕颜说着说着,双目猩红地落下泪来。
她尽管从没有生过孩子,但是在未来也看过科普。那科普几乎是看完会让女人对怀孕生子望而却步的程度。
她惶恐地回头朝门内望去,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也还是深深地凝视着。
周瑜对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感到奇怪,但是此情此情之下,也不好多问,便默了默,还在想该如何安慰她。孙策则是不可思议地反问:“什么意思,女子生产竟是这样艰难吗?可、可是,我瞧我母亲她生过我和仲谋、香香,好像没什么事情?”
乔夕颜闻声回首,抬眸认真地看向孙策,“是,自古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绵延子嗣的,那些年长的母亲,她们当年只会比现在更难,可是这并不代表这对其他女子来说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她们或是没得选、或是义无反顾,又或者看得开,但这痛苦的过程不会变。甚至,不仅是简单的痛苦二字可以形容的,更是折磨。寻常的伤痛,不过一瞬。可是,生产从第一下阵痛,到后面只会越来越来剧烈,断断续续地蔓延十几个时辰,倒不如直接来上一刀了解生命痛快。”
乔夕颜说完,顿了顿,复又郑声地告诉孙策,“所以,纵然我不会阻止我阿姊往后,若是有可能,还会给你生孩子,我也不觉得生孩子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但我还是要把这些让你知道,至少在我阿姊生产时,你更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往后对她再多好上几分。”
乔夕颜坚定地说着,声音逐渐沉稳下来。
她还是坐在地上,孙策也还是焦急地在等待。但他显然不那么六神无主了。孙策没再来回踱步,而是目光坚沉地一直紧盯着室内。
直至天色大亮,乔夕颜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忧虑了。她开始哑着嗓子,声音颤抖地说道:“姐夫、公瑾,我给你们讲个冷笑话吧。”然后,不等孙策与周瑜答应,便兀自地开始说,“从前,有一个泥人,她在江里走着走着就没了,你们猜是为什么?”
周瑜好意地搭话,“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泥人啊,在水里慢慢地就融化了,哈哈。”乔夕颜努力地笑着,嘴角与眉眼都是弯弯的,但是眼里的泪水还在,满目的忧愁亦在。
周瑜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她,遂继续附和地陪着,扬唇浅笑。
孙策则是没好气地低斥,“乔夕颜,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笑话,难听死了,也一点都不好笑,是你阿姊听到都要被你气得跳起来的程度……是啊,她什么时候才能跳起来,这天都亮了……”
孙策说到后面,已是呢喃。
乔夕颜随之低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