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伸出去摸小姑娘的头发,骤然缩了回去,背在身后,他直起身,长身而立,朝还在庭院中的谷峰道,“去取些糖来,给里面的孩子分了。把人放了,给些银子。”
谷峰闻言,心一松,看来薛娘子的死,的确没什么蹊跷。他其实有点发憷,要真查出点什么来,他怕世子爷会失了理智。
被害死和病死,全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前者会让人陷入仇恨和悔恨,后者更多的是遗憾和惋惜。
幸好没什么蹊跷。
谷峰拱手应下,李玄便再没说什么,径直回了世安院。
他进了屋子,在书桌前坐下。
片刻,素尘便进来了,她克制着心里的喜悦,小心翼翼递上一盏茶,道,“世子爷。”
李玄忽的侧头看她了,素尘心里涌上一阵喜悦,她欢喜地想,薛梨死了,世子爷的眼里,便看得见她素尘了。
素尘强压着笑意,想说点什么话,让李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更久些,“世子……”
“你很高兴。”李玄打断她,淡声说着,不是问,是确定的语气。
素尘一慌,忙跪下了,“奴婢不敢。”
李玄转开脸,有点厌恶去看素尘那张带着仰慕掺杂着幸灾乐祸的脸,让他打心底觉得恶心,他面无表情问,“你伺候我多久了?”
素尘小心翼翼回话,“奴婢十二岁起便伺候世子了,再过一个月,便六年了。”
李玄试图回想,记不起来,一个丫鬟,从未入过他的眼,自然不会去记。他索性放弃了,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那日,梅树下,你同阿梨说了什么?”
素尘脸色一白,下意识捉住了袖子,连声辩解道,“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什么都没说,是真的。世子爷,您信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
她一边解释,一边跪膝上前,想去扯李玄的衣摆。
李玄只极其厌恶的,冷冰冰一句,“你碰我试试”,素尘便被钉在原地了。
她喃喃解释着,“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奴婢只是说了表小姐要来——”
她说到一半,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闭了嘴。
李玄其实早已经猜到了,只是听到素尘亲口承认时,他还是心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像被活生生撕开一样。
他好好地坐在那里,却感觉整个人被撕成两半,冷风呼啦啦往里灌,灌得他五脏六腑都被冰碴填满刺穿。
他做了什么?
他把阿梨送到别庄,在他心里,是想要保护阿梨。但在阿梨看来,是什么?
是他要娶妻,便将阿梨赶得远远的,怕她碍了新主母的眼?
还是他厌恶了她,不想见她了?
他不知道,那一个多月里,阿梨想了什么,哭过没有,怕不怕。她给他绣那身锦袍的时候,一针一针绣着那代表夫妻恩爱的连理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待阿梨有情有义,情深意重。
李玄,你真像个笑话啊……
李玄徒劳张了张嘴,想问素尘,阿梨当时是什么反应,终究不想再从她口里听到阿梨被编排,只冷淡叫了管事进来,淡淡一句“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