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怎么想都想不通的时候,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却一脸天真的跑到了她的跟前,歪着头问她为什么要躲在茅草屋的后面?她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爹娘才会想着将我给送掉。
说是送,其实就是卖。
她心里不知怎么就生了恨,她借口带妹妹上山玩耍,将她带到了荒山上,然后趁着她不注意,将她推到了山崖下。
双手离开妹妹后背的那一瞬间,她后悔了,也害怕了。可后悔有什么用,害怕又有什么用,她终究还是将妹妹给推了下去。那么高的山崖,她乖巧的妹妹肯定是活不了的,她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回家面对自己的爹娘。
她在山崖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爹爹找上山崖时,她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佯装成妹妹的模样,扑到爹的怀里呜呜的哭,边哭边指着山崖,说是姐姐失足掉了下去。
那时候,爹正为娘的病情发愁,并未注意到她的衣衫与妹妹是不同的,于是她很轻易的就蒙混过关,被爹爹抱回了家。
那是记忆中,长大之后爹爹头一回抱着她。她忽然不后悔了,甚至觉得,将妹妹推下山崖是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爹将她抱回家里之后,就到山下村子里求助,那些原本瞧不起他们的邻居都帮着爹到山崖下找妹妹。她惶恐不安的等了一夜,直到第二日,爹他们空着手回来,她才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因为妹妹的事情,娘的病更严重了,甚至严重到了已经不再需要请大夫的地步。
她记得,娘要走的时候,将她叫到了床前,用那双发黄的眼睛盯着她,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她。娘,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她知道,娘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并不是妹妹,甚至可能猜到妹妹是被她推下山崖的。
那是娘,不是爹。她和妹妹都是从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也是娘一手拉拔大的。爹,可能会分不清她和妹妹,但是娘一定分得清。她不说,是她不想说,不忍说,不愿意说,还是说不出来,她没有问。她只知道,娘的那双眼睛,以及藏在眼睛里的东西,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娘死了之后,爹按照娘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山崖上。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咬着牙关,什么都没有说。
爹,越发沉默了。过了没多久,爹也病了,而且病的比娘还要重。
爹要走的那天,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他将她从睡梦中叫醒,背着她去了村子里。那是爹,最后一次背她,但她却感觉不到爹后背上的暖意。爹找了村中的一位老人,请他帮忙为她寻一户好人家,做童养媳也好,做使唤丫头也好,只要让她有口吃的,安稳长大,不被饿死就行。
老人答应了,爹独自一人离开了。再后来……再后来,她就成了张家的童养媳,成了那个叫做张耀的混蛋男人的娘子。她,终究还是被爹给送了人。
爹后来如何了,她没有问,但午夜梦回时,她曾看见他和娘站在一起,就在那处山崖旁,一直背对着她。
在街上遇见那个女子的时候,她曾想过,她会不会是自己的妹妹。可很快,她就否定了。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之后怎么可能不死?若是她还活着,爹和那些邻居为什么会找不到?况且,她的妹妹也不叫“裁云”。
裁云打了一个哆嗦,醒过神儿来。她快步走到灯烛前,找到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烛光晃晃悠悠,映出一个影子。她惊慌的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因为那个胭脂铺的。”裁云闭了下眼睛,抚弄着自己的胸口:“什么双生花,不过是巧合罢了。”
目光落到手臂上,发现绘着的那朵花下面好像又生出了一朵花蕾。再仔细看,又觉得那不是花蕾,而是藏在花朵下的皮肤上的疤痕。
“我一定是花了眼了。”裁云喃喃自语:“睡一觉,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床上,拉起棉被,裁云迫使自己闭上了眼睛,可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她心里一惊,再次睁开眼,发现刚刚才点着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灭了。
恐惧像是生了爪子,紧紧抓住了裁云的心。她想要闭上眼睛,却又害怕闭上眼睛,就那么紧紧抓着被子,半睁着眼,生生熬到了天亮。眼见窗户渐渐发白,门外也有了声音,她才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精神好了许多。她伸了一个懒腰,迅速穿好衣裳,拉开门却愣在了当地。
门外,不是海棠院的走廊,而是一片旷野。那抹白色也不是日光,而是惨白的月光,地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雾,远处朦朦胧胧似能看见一个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