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南絮垂眸看了眼那个已经关上了的锦盒,抿了抿唇。
这么些年来,想必他遭受的侮辱唾骂恐怕比这还要过分。
能想出这么阴损恶心人的手段来,这兵部尚书也真是.......
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江慕寒懒怠厌倦的眼神自那锦盒上移开,斜睨看了眼时南絮却是愣住了,伸出冰凉的手将时南絮握成的拳头包进手心里,凤眸带上了温柔之色。
“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用这种脏物污了夫人的眼。”
语毕,抬起穿着朝靴的长腿,一脚将那锦盒踢进了湖水中。
扑通一声响,落入的锦盒在水面上荡开圈圈涟漪,惊得跪在地上的四喜肩膀又抖了抖。
生怕督主这一脚将自己踹进湖中。
他只是按照督主以往吩咐的,朝中官员送来的东西,尽数呈到他面前看。
今日这兵部尚书被锦衣卫队以杀害发妻的罪名收入诏狱中,临近入狱前吩咐了人送来这东西。
江慕寒自然清楚在,这老货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激怒自己,给他来个痛快罢了。
陡然笑了起来的江慕寒吩咐道:“起来罢,你前去传话,可仔细着别叫小鬼将这老货给收了。”
还未能从他口中撬出来点东西,怎能轻而易举就让他死得痛快。
津州城的叛军,少不了和这老货有干系。
得了命的四喜应下后,就逃也似的往外走。
待到四喜走了后,江慕寒好似才反应过来时南絮还在自己身畔,将人搂进怀里抱着,带着凉意的鼻尖碰到了她雪白的脖颈。
鼻尖尽是少女含着清苦药香的馨香,便是轻嗅着,就能让人心神都安静下来。
耳畔传来江慕寒轻声哄人的嗓音,“絮絮只怕是第一回瞧见这种手段?”
时南絮被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应了一声,“第一回见,你不会因此动怒吗?”
明明摆明了是来恶心他的,可他却好似并没有什么反应。
江慕寒狭长的凤眸染了点笑意,眼尾的泪痣妖异,“若是这种手段便能让咱家动怒,这么多年来只怕咱家早就被气死了。”
这兵部尚书的手段,已是还算文雅了,还用玉石来隐喻影射他是个没根的阉人。
江慕寒脸上突然笑意有些古怪起来。
若真要说,这没根的东西也是他们这帮蛀虫心心念念的陛下才是。
心底满是嘲弄之意,手上却极尽温柔地将时南絮耳边的碎发一一理好。
春日细柳雨丝绵绵,时南絮听闻江慕寒似是准备动身,带自己一同北上前往津州城查案。
临前往津州城的前月,江慕寒在宫中安排自己离宫后的相关事宜,近段日子都未曾归来。
夜里睡不着的时南絮点上了一盏琉璃灯打算去湖畔逛逛。
可却在穿过回廊,路过四喜所居的耳房时似是听到了人言低语。
时南絮停住了脚步,灭了手中的琉璃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
四喜和他的徒弟未曾习武,自然是听不到人靠近的动静。
耳畔传来了极其低的说话声。
“师傅,我今日在宫中伺候督主,似是听闻暗卫通督主说.......”
他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接下来的话。
四喜也不知自己这徒弟夜里来寻自己,是有什么要事来找他,眉头一皱,低声呵斥他,“有话就快些说。”
眼前的徒弟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小声道:“督主吩咐着要查的江家灭门一案,有了几分眉目。”
“嗯?”
“徒弟听暗卫与督主禀报说,与孤剑山庄脱不开干系。”
“因着孤剑山庄觊觎着江家的剑谱和机关术秘籍。”
四喜的徒弟有些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师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道:“师傅,我记得夫人就姓......”
时字还未曾说出口,就被四喜捂住了嘴。
屋外的时南絮将孤剑山庄四个字听得一清二楚,莹白柔婉的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神情,纤长的眼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眸子里的情绪。
但若是有人看见的话,就能够看见琉璃灯盏杆上握得骨节都有些泛白的手,似乎恨不得将这杆子生生捏断一般。
难怪啊,多年前自己想要完成第一个任务点,准备前去救主角攻江慕寒的时候,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时渊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出去。
甚至就连庭院都不让她出,原来是怕她知晓自己的父亲身为正派侠士,却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昔日被她忽视的每张面孔都渐渐浮现变得清晰起来。
如今想来,在看到自己带回来长乐的时候,影卫长和时渊的神情会那般......说不上来的怪异。
而且,还坦然地就接受了让长乐做自己的影卫。
听完了所有之后,时南絮静静地转身,踏进了如泼墨般无半点星子辉光的夜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手上提着的琉璃灯黯淡无光。
酥云没想到自己会在西岭的箜篌门中遇见长乐。
监视完清剿大会所有内容的他按照教中的吩咐,顺手缉拿一个叛逃出魔教与正派人士相恋的弟子。
但酥云实在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是以追着人见她进了箜篌门后也就不再追了。
谁知这专攻奇门遁甲里机关术的箜篌门阴险狡诈,竟连山门中的紫竹林都设了机关术,将他困在里头已经十余日了。
但这箜篌门似乎也没动杀心,所有的机关术都是不带杀机的,林中还有春笋野物充饥,溪流潺潺清澈。
是以酥云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在这山林中闲逛了十余日,他也不想回魔教里头复命,索性就这般任由自己被困着。
然而就在困到第十五日的时候,酥云破开一处竹林,碰上了同样手执南孤剑,戴着银纹面具的长乐。
很显然,长乐也在看到酥云的那一刻,面具下的俊脸出现了错愕之色。
随即一袭玄衣的江念远一个箭步上前就攥住了酥云的衣领,冷声质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明明离京前往西岭前,他特地托慕寒捎信给她,让酥云务必要照看好时南絮的安危。
如今小姐一人在京城,目不能视,那些侍女没了酥云的吩咐,是否会欺她?
这一切,江念远简直不敢想,眸中竟然迸现出杀意。
酥云很显然也没有预料到,愣愣地瞧了他半晌,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二人,都叫那个东厂督主一个阉人给耍了。
待到江念远说清楚来龙去脉后,酥云艳若桃李的脸上神情极其难看,倏地站起身,柔媚的嗓音此刻异常的冷冽,“你是说,那连剔骨都面无波澜的阉人是你的孪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