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宫廷文(囚珠玉)20 请见

气急攻心之下,安庆帝又呕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块,“她怎敢?”

锦枕已经落入了萧北尘的手中,他抚摸过锦枕上的绣纹,惋惜地看了眼陷入惘然的安庆帝,语气低沉温柔地说道:“儿臣在三子中最为孝顺,本想让父皇服了那碗安神汤,好在睡梦中舒舒服服地去了。”

厚实沉重的锦枕捂上了安庆帝的口鼻,但萧北尘还未下力气,他起身,黑眸漠然地注视着垂死挣扎的安庆帝。

“只可惜,父皇非要打翻了那碗药,儿臣只好做此等残忍之举了。”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像是在真情实感地为安庆帝感到可惜。

挣扎中的安庆帝拼尽全力地捶打着床沿,发出一阵阵的闷响,隔着厚重的锦枕响起了他唤人的声音,“来人!给朕来人!”

血污药渍糅杂在一块的锦被早就不成样子了,还因为安庆帝的动作乱凑在一起。

萧北尘眉眼温和,神情悲悯,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分毫放松。

窗外陡然劈过一道闪电,莹蓝色的光照亮了萧北尘半张清俊的脸,另外半张脸陷于阴影之中,无端端地生出了诡异艳丽之气。

风雨交加的夜晚,只闻震天响的雷声和风雨簌簌。

似是濒死的飞蛾般,安庆帝挣扎的动作愈渐微弱了,直至归于死亡的平静。

烛火微晃之间,大殿中立于榻边的萧北尘又想起了胡姬殁了的那个雨夜。

一样的雷雨之夜,胡姬孤零零地病死在冰冷的榻上。

她因安庆帝而被献于朝廷议和,因安庆帝厌弃疯疯癫癫,因安庆帝死在了异地他乡,连尸骨都不得安葬。

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安庆帝而起,因着朱墙明瓦的皇宫而起。

萧北尘过了许久才松开手中的锦枕,垂眼便看到了安庆帝尚未合上的双眸,怒目圆睁。

一滴冰凉的泪滴在了安庆帝归于冰冷的面容上,萧北尘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撇开了那滴泪珠,而后阖上了安庆帝的双眼。

明明眸中一片漠然荒芜,启唇报丧的声音却饱含哀戚。

“父皇驾崩!”

隆裕二十一年秋,天大雨,安庆帝崩逝,特留遗诏德妃所出五皇子萧北尘继位。

时南絮清醒过来的那日是个冷风萧索的冬日,窗外雨雪纷飞。

但她苏醒的时候,雪下得并不大,靠坐在床头的时南絮从窗外看去,能够看到庭院中的萧索之景。

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被一把白色的大火烧去了一切。

许是病得太久了,时南絮一时间瞧着这满目的白都有些恍惚了,甚至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日子。

现在已是入了冬,她知晓自己的身子畏寒,即使殿中烧着银骨炭,盖着好几床蚕丝锦被,都觉得有些冷。

时南絮望着窗外出神,然后气不顺地将膝上的被褥揉在手心揪成一团。

自她到了这个世界以来,从系统扔了个垃圾到不行的大纲开始,这个系统就一直在躺尸,她不是没有试过像别的系统文里那样在心里呼唤它。

但这个系统就是在躺尸,结果突如其来地给她当头一棒,让时南絮直接疼到意识不清,也不知道自己躺这修养躺了多久了。

甚至额头还有些隐隐作痛。

系统此次的惩罚堪称刻骨铭心。

以至于清醒过来的时南絮想到自己猜测出来的那个名字,陆延清这个人,都觉得骨髓间在蔓延开疼痛。

混沌之中,时南絮还听闻到什么陆家公子因为欺君之罪被下放到牢里了。

欺君之罪?从何而来的欺君之罪。

再加上一直以来都没见到过主角受顾瑾的任何踪影,甚至她派人去寻找过朝中可有唤为顾瑾的青年才俊,也是石沉大海,时南絮心头隐隐约约间有了个不大好的猜测。

久病才愈,时南絮都有些恍惚。

静养沉睡时听到的那些嘈杂动静,在她脑海中都在远离。

待看到周身环境还是熟悉的凤梧宫布置时,时南絮算是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醒来会变成住在牢房里也说不定。

凤梧宫是安庆帝特地赐给她的,还说拟好的公主府匾额也带着凤字,安庆帝还笑着说莫要让世人轻视了她这位最为受宠的公主。

“愠香?”时南絮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然而进来的却是惜茗。

惜茗默不作声地掀开珠帘进来,见她睁眼醒来,往时南絮的腰后垫了个枕头,“殿下,您醒来了,可有哪处不适的?”

时南絮能够看到她眼眸中难以遮掩的欣喜,是对于自己苏醒过来身体转好的欣喜,但也能够看出惜茗脸上的憔悴之色和眼底隐隐的担忧。

柔嫩白皙如葱根的手指轻轻握住了惜茗的手指,时南絮眉头微蹙地问她:“愠香呢?”

问到愠香,惜茗的眼眶一瞬间便红了,却紧咬着唇不肯言语。

时南絮执拗地攥住了她的手指,语气难得强硬了几分,“惜茗,说话。”

惜茗直接跪下请罪,眼泪刷地便淌下两行。

“回禀殿下,五....陛下得知愠香姐姐是贵妃娘娘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愠怒异常,本要发落她去刑堂。”惜茗泣不成声地继续说着,“愠香姐姐便自请前往先皇后陵墓,为皇后娘娘守陵。”

“眼下.....眼下只怕是已经在陵中待了数月有余了。”

时南絮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了她的话,“你说愠香,前去守陵了?”

“父皇怎会发落本宫身边的宫女,还会愠怒异常?”时南絮忽而抓到了惜茗刚才话头的不对劲之处,她伸手一把抓住了惜茗的手,“方才你说的五,是何人?”

惜茗回握住了时南絮有些凉了的手,强忍哀恸地说道:“殿下,如今已是永昭元年,五殿下便是登基的新帝。”

时南絮怔然,剧情在她昏睡的时候,已经进行到萧北尘登基了吗?那这样的话,安庆帝岂不是已经驾崩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下榻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惜茗忙起身扶着她,“殿下慢些下榻,奴婢先服侍您服了药罢。”

时南絮突然伸手摸了摸惜茗的眼角,她眼下都有了青影,可见是照顾自己累着她了,原本圆圆喜人的脸蛋儿也瘦了不少,有了尖下巴的雏形。

忽而想起了忆画,时南絮一边有些心疼地摸着她的眼角,一边问道:“忆画呢?”

四个宫女,到现在就只有两个还在自己身边了。

要说时南絮舍得,那肯定是假的。

惜茗这才有了点当初欢脱的模样,笑着说:“回殿下,忆画此刻正在为殿下煎药呢,先用了药.......”

“不必了,本宫这些时日一直都是躺在榻上,随本宫去院中逛逛罢,回来再喝药。”

听闻此言,惜茗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了。

入了冬,宫中甚是寒冷。

时南絮由侍女服侍着自己梳洗完就披着厚重的白狐绒里狐裘,惜茗怕冻着她的手,还给她拿了一只手炉。

她嫌烫手本想搁置下来,但看到惜茗那可怜兮兮的神色,愣了愣,还是抱在了怀里。

而且惜茗还多嘴说了句,“公主还是拿着罢,若是陛下知晓殿下冻着了,恐怕会心有不悦。”

眸中尽是恳求之色,甚至有些潜藏着的畏惧情绪。

时南絮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和萧北尘并不熟识,而且原书里自己就是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背景板,自己会不会被冻着,干他何事?

自己若是冻死了,他不是喜大普奔才是吗?

毕竟当年先皇后薨逝,他可是因为钦天监的一番话,莫名其妙遭了好大的难,还因此深受安庆帝的厌弃。

可能是躺久了的缘故,迈过殿门槛足尖落地的时候,时南絮险些脚下一软就要跪在地上,惜茗忙伸手搀扶住了她,“殿下慢些。”

这一行动间,时南絮的领子有些错开了,如雪玉般的颈侧露出一点红痕。

惜茗的目光落在时南絮的颈侧,一瞬间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哑住了,半点言语都说不出口,但又迅速地低下头去,权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坐到了湖心亭中,时南絮待惜茗拂去了石凳上的碎雪,还垫上了一块软垫,这才坐上去。

等着旁的宫人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时南絮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蹙。

不是她常喝的松山峰尖,而是桂圆姜枣茶,茶色是深棕色的,扑鼻而来浓郁的姜汁辛辣味,但入口却不会很辣,而是暖而甜的口感。

时南絮抿了抿唇,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之前为了维持安柔公主原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高贵形象,她一直都是喝茶的,此刻喝到了甜甜的枣茶,连微蹙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

不过时南絮来亭子里,显然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散心,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惜茗。

殿中经过了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道会不会到处都是眼线,时南絮不好开口询问惜茗。

毕竟就连自己最为亲近的愠香,居然是贵妃身边的人,时南絮其实不是不清楚其中的蛛丝马迹,只是未曾在意过罢了。

偶尔大皇兄萧璟来凤梧宫的时候,时南絮能够看出来他给愠香使的眼色,不过视而不见。

看了好一会儿惜茗欲言又止的姿态,时南絮饮完了一整杯姜枣茶才搁置下茶盏,眸光微凝,牵住了惜茗的手,“有什么想说的,同本宫讲便是了,不必藏在心中,憋得也是难受。”

时南絮一直以来待她们都是极好的,同吃同住,甚至不曾打骂过。

惜茗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细声细气地压低了嗓音说道:“殿下.......前些时日陛下做主弄了场认亲宴席,如今整个宫中都知晓您并非先皇的血脉了。”

闻言,时南絮抬眸看向惜茗,愣在了原地。

眼见时南絮许久未曾说话,惜茗松开时南絮的手,直接跪了下去细细道来了事情所有原委。

原来当年先皇后入宫时,就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有余,摆明了是那位新科状元郎的孩子。

但安庆帝却丝毫不介意,仍旧使了些手段迎了时婧娴入宫,还立为了皇后,将时南絮当作自己亲生的公主万般宠爱。

时南絮听了此事,一时语塞,只觉得荒唐至极。

某种层面上来说,安庆帝也算是舔狗舔到了一定境界了,眼巴巴地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

而那位被帝王夺了心爱的新婚妻子的新科状元郎,没多久就因为心病成疾抑郁身亡了,实在是可怜至极。

“因着......”惜茗一时间不知道该称那位状元郎为什么,只得道:“因着那位大人病逝后,举家搬离了都城,是以陛下只请了时家人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