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江澎以偶像娱乐产业立足,但这个山庄里却处处亭台楼阁,好比一处精仿版的拙政园,吃饭的地方远远还搭有一个戏台,上面两三个全妆的演员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那断井残垣……”
利江澎说这些都是请的名角,但陆辞却想,名角来了这儿也不过是给人当个吃饭的听音背景板,近了还嫌吵,只能远远的。
澄江市六月底十足燥热,唯有此处缺清凉,幽静,像一片人造净土。
陆辞以为肯定是有关温遇河的事,但半个晚上过去,利江澎却对此人只字不提,只是闲闲地谈一谈本地的政商事宜,诸如本市目前正在进行什么样的改革措施,那些刺激经济的政策,他预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的企业又计划来据此做什么样的布局。
末了却又说抱歉,陆检是司法系统的公职人员,应该对这些铜臭之事不感兴趣。
陆辞一个收了名表的人,也不好装什么清高,闻言只能说“倒也不是,虽然身在公职,但也很关心时政民生的”,利江澎突然大为赞赏,话锋一转说:“既然陆检也对商业感兴趣,我有个很突兀的念头,不知道陆检听了有没有兴趣?”
陆辞点头,身体前倾,做出一个倾听者的姿态:“请讲。”
利江澎真诚缓言:“如果我有意请陆检跳槽,担任我旗下集团的法律总顾问,可算冒昧?”
陆辞怔住,这完全出乎他所有的预料,他料想利江澎会叮嘱关于温遇河的事,这对他来说只是非常小的事情,正常工作范畴内的举手之劳,所以轻松赴约,哪知……他一时难辨真假,更不知道这老狐狸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远处咿咿呀呀地正唱道:“一边蝶飞舞,往来花丛间;一边是蜂儿逐趁,眼花缭乱……”
陆辞只觉得自己也被利江澎搞得眼花缭乱,他收拢心神,抿了口茶水,浅浅道:“利总说笑了,这么大的集团,应该多的是法律人才,哪里还需要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检察官来担任顾问。”
利江澎摆摆手:“那怎么能一样,都是学生,有人清华北大,有人北大青鸟,都是法律工作者,也分各个不同的赛道,我现在需要的,就是像陆检这样,从正统体制内出来的,了解政局的法律人才。”
陆辞觉得利江澎实在抬爱了,他哪里懂什么“政局”,但这份跳槽约,又确实很值点分量,不说别的,一年的薪水,也许抵得上他十年的工资。
他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利江澎给他把酒杯满上,说:“这件事也不必现在就答复,你可以慢慢考虑,总顾问的薪资你提,我应该都没问题。”
陆辞笑了笑,敬了利江澎一杯,烈酒入喉,他心里想的除了钱,还有他更看重的东西——一旦答应了这个约,他就彻底远离权力中心了。
检察长、法官,这些他曾经梦寐以求获得的职业光环,就再也不可能了。
钱与权往往不可兼得,这是道很大的选择题。
利江澎的话只是点到为止,后面再也没提过,一顿饭又恢复到轻松闲聊的状态。
倒是在最后快结束的时候,陆辞主动说:“上次落英山公墓那件事,调查的结果我也告诉过您了,没有温遇河去墓地的实证,我也很难去执行取消假释。”
利江澎大度摆手:“小事情,也是我自己情绪激动,小宁生前朋友多,有人去看他是很正常的事,是我过虑了。”
“不过,”陆辞说:“您放心,温遇河这个人我会看牢的,我不能保证他不再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但只要他做了,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好,”利江澎跟他碰了一杯:“有陆检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对我儿子做出那样的事,法律却对他格外宽容,我心里的感受,我想陆检应该明白。”
“我明白。”陆辞心里觉得,他主动提起这事,主动给利江澎这样一个“承诺”之后,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这样,即使他最终拒绝掉利江澎的那份昂贵的“心意”,但至少可以用这件事来做弥补抵冲,他心里觉得是平衡的。
他还是想要这份在利江澎这样的人物面前的这一份,平衡。
饭后,利江澎让司机送陆辞,沈原开车载他回
车内沉寂少许,沈原低声问道:“利总,请陆检当总顾问的事,是真的吗?”
他身为利江澎的贴身助理,工作生活都一手揽括,怎么从来没听老板提起过这事?
利江澎在后座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眼,望着驾驶位的背影,反问:“你认为呢。”
沈原瞬间脊背绷直,思索片刻,说:“我明白了。”
利江澎笑了笑:“陆辞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又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正好他经手了小宁的案子,又有什么值得我这么费心。”
“是,”沈原一点即通:“陆辞重权甚于一切,他是不会来总集团总顾问的,但是这样的请,最能满足他的虚荣心,甚至比送他名贵手表更能拉近他的距离,还是老板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