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平日里在宫中的狠戾阴冷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株愈发艳丽勾心的人间富贵花。
杜如兰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人美但不娇气,会上进,完全是合着他心意生的人。
他从前以貌取人,仅凭一面就笃定朝术是位空有皮囊的草包美人,还曾对他不屑一顾过。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才是真的愚蠢可笑,朝术教会他人不可貌相,或许是他原本就好对方的颜色,所以才在心中找千百个理由把那些可能冒出来的想法压下,最后终究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虑全都剔除,走过去靠近朝术,问:“你觉得可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吗?”
朝术走过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他扭过头,第一次没用酸涩和不满的目光去正视杜如兰,这个向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他摇摇头,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换另外一个人都可能做不到像是你这样的了。杜如兰,你真的有当宰相首辅的天赋,我并不是在恭维你,而是实话实说。”
不曾想,杜如兰忽然脱口而出:“但若是那个人呢,你觉得他也做不到吗?”
话一说出,空气都变得死寂。
杜如兰自知失言,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就当我方才是在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不是之前还嫌这儿的伙食不好么,听闻防卫军那边儿猎到了些野味,我这有位厨子技艺了得,便是我阿父他们都夸过好些次。”
朝术对杜如兰莫名其妙提到太子萧谦行一事而感到阴沉不愉,男人的好胜心竟是可以打破尊卑界限么。
他现在不想听见有关萧谦行的一切,便也顺着杜如兰的话谈下去。
“连杜丞相都称赞的厨艺?”
“没错。因我此次出来是为了一众百姓,虽不能享受,但祖父祖母心疼孙儿,就让张叔跟了过来。”
杜如兰之父,是当今的丞相,浸淫官场做了许多实事许久不说,最为出名的还是他那根舌头,比寻常人更敏锐,是出了名的老饕,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连他都觉得美味,那厨艺该是怎样的好。
朝术虽说一开始是被杜如兰带着转移话题,现在倒真是全身心都注意在对方的话上面了。
这两天他是真的吃的又寡淡又差劲,灾民在侧,他总不能大鱼大肉,反正他是干不出来萧子宴的那些昏聩的事。
他还记得四皇子在前几天来看过他一会,他才忙完一阵子,蓬头垢面还未曾洗漱,虽不见对方面上有丝毫嫌弃之意,但说出的话却句句都在劝他早日离开,何必在这吃苦。
朝术有时也不理解,他想方设法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么,怎么会又钻到这些困苦的地方来折腾自己,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了。
可当那些年幼纯真的孩子们跌跌撞撞拿着一支野花献给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感激时,他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顿时被触动。
他可以对一些人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也可以对一些人温柔以待,宅心仁厚。
谈何矛不矛盾,单看他想与不想罢了。
朝术回绝了四皇子要求他回宫的恳求,当然,他嘴上的话还是说的很动听的。
他说:“殿下,我这是在为您积累声望啊。我做了好人好事,又是您的人,旁的人定会以为是您来安排的,届时他们都会对您歌功颂德了。”
四皇子便被他劝了回去。
朝术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杜如兰的住宅。
说是宅子,其实也就是能一个歇脚的地儿。既没有青竹游廊,也没有石子小池,单单只是些勉强能住人的普通小院子。
还没走到,他就闻到一股香味,嘴里顿时分泌出液体来。
朝术嗜得辣,许是此前杜如兰就向别人打听过他的口味,所以当那麻辣浓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时,既刺鼻,又刺激味蕾。
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方才走上那么一趟,将之前吃的饼子都给消化空了。
“想来是张叔做的干锅兔,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八大菜系都学了一手。他昨儿个刚过来,你若是喜欢的话,平时都可以来我这里吃。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的事情,公公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