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术留在偏殿伺候废太子的, 却是一位聋哑的小宫娥。
那不是他弄出来的,而是此女天生如此,便一直是发落着做最粗最脏的活儿。
反正她讲不出话,受了欺负也无处申冤。
朝术是在这聋哑的宫女被人欺辱时施予援手的,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 对方就变得死心塌地。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些人所谓的忠心,毒药那是一粒都不少,月月都得去他这拿解药, 一旬未至,就会忍受钻心削骨之痛。
朝术有时候都会想,他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恐怕早晚有一天都会遭报应的。
不过若是问他还会行差踏错下去么, 他的答案还是肯定的。
狐氅很保暖, 朝术的手自从来了东宫后就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冰冰凉凉, 冬日里还会出现冻疮。
说起来,新年过去,春日就快到了。
他在路边还看到了吐露的新芽,小小的绿苞并不明显,朝术见到还十分惊奇,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他听见了有脚步声,但没理会,仍专心致志盯着那嫩芽,说不清是在走神还是什么的。
那人站立在一旁,突然皮笑肉不笑地说:“朝公公,不曾想您竟还有闲情逸致赏景,您就不会觉得良心有愧,寝食难安么?”
这声音听着也算耳熟,是太子宫中的人,朝术回头,没想到是明宝。
穿着墨绿色衣袍的太监走路一瘸一拐,想来是此前太子的责罚后落下了病根。
萧谦行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绝不会让你瞧出他的不好。
他永远都是别人心目中菩萨般的善良存在。
没想到在半废后,明宝对废太子还如此忠心耿耿,倒是小瞧他了。
朝术难得用正眼看他,自己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明宝的句话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他听完后脸色都不变。
“带路吧。”他甚至还能抚着衣袖上的绒毛,笑吟吟地跟明宝说话。
朝术品级高,还是西厂的二把手,就算明宝再怎么不情不愿,瞥见那抹刺目的红衣,也还是要听他的话。
于是上了走廊,踏上往日熟悉的甬道,物是人非朱颜改。
可是没有任何隐晦的打量,在深宫中就得小心谨慎行事,鲜有人熊心豹子胆偷窥他。
朝术是西厂的副总管,是四皇子眼前的红人,能得罪他的,也只有贵人,更只能是贵人。
东宫待人接客的地方还是原先这处,四皇子迫不及待地鸠占鹊巢,却还是没有太子这个名头,被言官日日进谏于礼不合,不得不捏着鼻子回了他的晗辉宫。
其实也是萧子宴住了几日,发觉没有他那儿住着舒坦,便也回去了。
他要的可能仅仅只是面子、称谓。
朝术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领路的明宝也挺住了脚步,阴阳怪气地朝着他弯腰抬手:“朝公公,请吧。想来您对这儿也熟悉,不需要奴才领进去。”
阴冷的目光落在了明宝身上,他后背被冷汗浸湿,忽然想起最近宫人们对朝术的传言。
说他六亲不认,说他手段毒辣,只要四皇子交给他去审的人,在他手上过了一遭,就没人不吐出真话来的。
明宝身体开始细微的颤抖,是他天真了,怎么敢跟这双面人作对,从前斗不过,现在就更加斗不过了。
朝术颇觉无趣,收回了审视的视线,他对那些刺自己的话确实不在意,可听多了也会觉得冒犯不愉,要是明宝再多嘴,他不介意教教对方宫中的规矩。
可明宝胆小如鼠,挑衅他到一半就不敢再多言。
他轻轻掸了掸衣摆,落下一句好心的话:“蠢东西,这宫中没靠山时,做事说话还是得收敛着些,别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