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手指在终端边缘来回摩挲,随即忽然敲了一条通讯出去。
通讯频道里的忙音像是寂静之地的警报,但就在沈昼以为这次通讯将以失败告终的时候,对面忽然接听了。
“王医生,”沈昼轻微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我找到了走私集团的另外一张交易记录芯片,就是我的朋友科洛拿回来的那张,我之前已经说过你父亲不是杀害科洛的凶手,所以他们两人拿走的芯片也不是同一张。
“科洛拿到的那张芯片里有你父亲的通讯记录,他或许是走私集团的幕后指挥者。你给我的那张,应该是你父亲从看守所的走私头目那里拿到的。这个头目,据说昨天晚上因为和其他囚犯斗殴而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尸体也紧急火化掉了。
“我打算将这两张芯片,连同上次的证据,都转交给杜宾德夫人。”
他说完,良久过去,王斯语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道:“谢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真切了很多,就好像一个空虚的框架,忽然填充了些许实感。
沈昼最后问:“王医生,你……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王斯语道:“没事。”
“她还是不肯说是怎样从王成翰手里拿到芯片的?”宋询礼问。
沈昼点了下头。
“王成翰不是什么好人,”宋询礼忖道,“但是王医生毕竟是他的女儿,她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王成翰会吗?沈昼也不知道。
天亮了,殡仪馆忙碌了起来,有司仪在,科洛又是孑然一人,他的葬礼再简单不过。前来吊唁者三三两两,大都惊奇他年纪轻轻怎么会忽然遭逢意外,继而感喟世事无常,沈昼站在旁边,像一尊雕像似的,无悲无喜。
接近中午的光景,葬礼上来了两个让沈昼预想不到的人,王斯语和杜宾德夫人。
不过一天未见,王斯语看上去比前天晚上还要神容憔悴,厚重的妆容都无法掩盖,她的眼神好像破开了一个洞,哗啦啦地刮过去寒冬腊月的冷风。
而杜宾德夫人比她稍好一些,只是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两位女士先后走到灵堂跟前,沉默地献花,鞠躬。
杜宾德夫人离开时经过沈昼身旁,侧首轻声对他道:“我会做些什么。”
沈昼双手交握在身前,目光眺着远方,站得端直,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下午葬礼结束,沈昼留在殡仪馆料理后续的事,宋询礼先回了检察院。
他没有开车,也没去找接驳车,一路走到了空轨站台。
他走出升降梯时,似乎刚好有一班列车到站,涌动的人潮熙熙攘攘而来,人头攒动,各色的衣裳,各种的声音汇聚成一条磅礴的河流,唯有宋询礼,孤身一人,逆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某一时刻,大家似乎都停下了,有人抬起了手臂上的终端,有人张望着空轨站的巨大曲面屏,无数个冰蓝色投影光屏从人群中升起,无数道杜宾德夫人的声音汇聚成一道。
她站在台上,像一个举着利剑的斗士,面对台下无数的记者,高声道:“……我的丈夫,约翰·杜宾德,联邦前任总统,死于基因控制局的谋杀!”
哗然声像是爆炸的弹药在人群里蔓延开,宋询礼在原地停了几秒钟,就艰难地拨开人群继续往前,踏上了空荡荡的、唯有他一人空轨车厢。
车厢壁内嵌的屏幕里也传出杜宾德夫人的声音:“联邦的法律并非虚设,凶手应当受到惩罚……”
宋询礼回到检察院,当他一步一步踏上检察院门口象征着正义的高阔台阶时,天气忽然阴沉了下来,大雨瓢泼而下,他连忙跑了起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淋了几滴雨。
办公室的几位同事也在讨论刚才的记者发布会,检察长急匆匆赶来,大力地拍了拍手道:“别看了别看了,一会开个会。”
他在走廊上遇见宋询礼,压低声音道:“记者发布会看见了?走私的那个案子先放一放,看看上面什么意思……”
检察长唏嘘着摇头:“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