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点了点头,感叹道:“原来如此,你也快要毕业了啊。”
“你父亲最近情况还算稳定,”医生笑道,“不过他还是没有办法想起来从前的事,也还是不认识你,你一会见到他不要难过。”
奥兰多愣了一下,皱眉道:“我爸爸病情稳定?”
“只能说精神状态还好,情绪也比较平和,”医生顿了一下,摇头,“但是要说病情,并没有多少好转,抱歉。”
半晌,奥兰多喃喃道:“您不用对我说抱歉,这并不是您的错……”
医生以为他是因为李纾的病情难过,便换了个话题:“这是你朋友吗?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带朋友过来。”
奥兰多迟钝地回过头,看了看楚辞,又看了看莫医生,道:“是我的朋友。”
他停了一下,又补充:“我最好的朋友。”
莫医生欣慰地道:“这样很好。”
奥兰多沉默了几秒钟,道:“现在可以带我去看我爸爸吗?”
“当然。”
医生拿着一个病历书写板出门,楚辞也跟了上去,走出去几步一回头才发现奥兰多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叫道:“奥兰多,走了。”
两人走在莫医生之后,疗养院的走廊是纯白色,日光倾泻,犹如浩大的瀑布流淌在走廊上,明亮地毫无杂质。人走过去,影子如同一抹淡淡的白烟。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奥兰多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楚辞一定在用精神力场感知,哪怕他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他也一定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楚辞说。
“我也不知道。”奥兰多抬起头看向窗外,无暇的日光沉默游弋,而他清明的目光中逐渐泛起一丝迷茫。
莫医生带着他们走到了裙楼,和巡楼的医生打过招呼,回头对奥兰多道:“你父亲的病房现在换到了这里,这边更安静一些。”
楚辞跟着继续往前走,越走通道越逼仄,且墙壁光滑无比,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医生解释道:“是为了防止病人离开病房逃走。”
楚辞挑眉:“李纾先生不是病情稳定吗?为什么要换到这种病房来。”
医生被他问得梗了一下,缓慢道:“这些都是和家属商量过的。”
病房也是纯白色,四面八方的墙壁上都嵌着软质材料层,整间病房没有一处有棱角的地方,大概扔个西瓜都摔不破。靠墙是一张病床,床上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他的手脚都被束缚带是绑着,可即使如此,病服罩在他身上也显得宽大无比,好像那层布料之下都是骷髅架子。
他听见声音,脖子一格一格地扭了过来。他的头发灰白,皮肤上布满了黯淡的瘢痕,双眼呆滞无神,只是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就又转了回去。
莫医生后退了一步,拍了拍奥兰多的肩膀:“我就在外间,不用担心。”
楚辞本来要和医生一起去外间,却被奥兰多拽住,他低声道:“和我一起进去。”
他拉着楚辞进到了病房里,病房的地面也是软的,踩上去没有实感,好像某种动物皮肤。
“爸爸,我带着我的朋友一起来看你了。”奥兰多说着,按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某个按钮,软质地板分隔开,升起起两个方形的软凳。
李纾垂着头,枯草一般的头发挡住了他半边脸颊,而他像是没有听见奥兰多的话,无动于衷地盯着自己的手。
奥兰多坐在了其中一个软凳上,道:“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学年,可能会很忙,我就不能来看你了。我马上就要毕业了……”
他念念叨叨地说了很久,从自己毕业后的工作规划说到导师实验室的编号,可是不论他说了什么,李纾都完全充耳不闻,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盯着绑着他手腕的束缚带,盯着眼前的空气。他枯槁荒芜的眼神中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专门来探望他的奥兰多。
奥兰多最后没什么好说的了,轻微叹了一声,道:“我现在很多同学和朋友,一点也不会孤单……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林,我一个人生活的也很快乐,真的。”
他说到这,李纾似乎终于觉得自己手腕上的束缚带没有什么好看的,缓缓抬起头,看了楚辞一眼。
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去。
沈昼从靳昀初口中得知朵莉丝的事情之后,用了些手段查到了当年的案卷,因此楚辞见过当时年轻的、健康的李纾。他戴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是个很斯文,很书卷气的人,奥兰多的眼睛和他很像,透着世事洞察的清明。而现在,那双透彻的眼睛只剩下枯井一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