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旺赶紧扫了眼刚刚和他讨论的人,那些人都埋下脑袋,不敢出头。
“挫把子。”
向春旺瞪着他们,小声骂了一句,接着抬起头,说:“辛书记,我家的屋是前年新修的,你也晓得,整立屋酒的时候,你还来我屋里呷了酒。为了修这个屋子,给我老娘养老,我硬是下了血本,这些年打工的钱都掏出来了,心都在滴血!我屋里仔去年结婚,我连彩礼都掏不出来!我仔骂我是什么伢老子,娶堂客的钱都冇的,我现在不是要跟国家作对,是为么子咧?”
本来有领导在场,向春旺是不敢放肆的,但不知是什么点燃了他,他的声音越说越大,看了一圈在场的人,语气痛心疾首:“这不公平嘛!新房就比旧房多了90块钱,你这是把刀子按老子心脏里捅嘞!”
这时另一名年轻一点的村民突然开口:“你以为别个不晓得啦,你那个屋是给你老娘修的?明明是你屋里儿媳要有新屋,不然不肯进你的屋门,修这个屋你仔还出了一半的钱,你手里的钱多的是,还不是不想看别个发财。你个驴日的莫在领导面前找事,招呼老子发宝气喃!”
“老子嬲你妈妈别!”
向春旺扑上去就跟那个年轻人打了起来。
这一下事起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坐着的村民们赶紧起身躲开,免得殃及池鱼。
倒霉的侯鸿离他们最近,差一点被向春旺的脚踢中,吓得搬着凳子站起来,惊恐大喊:“我靠!怎么还打起来了!”
地上的人已经扭打到了一起,年轻人敏捷一点,坐在向春旺的肚子上左右掌乱扇。
向春旺也不示弱,在他腰上的软肉一抓,年轻人受不住,弓成一团,向春旺趁势将他掀翻,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对着彼此破口大骂。
农村人爱看热闹的心理在此刻暴露无遗,围观的村民们无一人上前制止,甚至大声叫好,台上领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辛小月气势汹汹走下来,抄起一条板凳就砸了过去。
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瞬间分开。
辛小月叉腰大骂:“都给我够了!一个二个的年纪不小哒,加起来有一百多岁,还跟幼儿园的细伢子一样!没听上头来的领导说吗?土地征收是国家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而做出的决定。什么叫做公共利益?就是为了在座的大家好!路修起来了,交通发达了!以后你们子女出去读书,在家门口就能搭上车!你们打工的回来过年,一下车就是家门口,不好吗?”
“眼光都放长远点,不要只看得见鼻子底下这些蝇头小利!动动你们的脑壳想想嘛!高速路修起来了,那些过路的司机、乘客不要吃东西吗?不要喝水吗?长途车开累了,不要地方过夜吗?这些都是商机啊,我的父老乡亲们!”
“远的我就不说了,就说近的,到时候工程开工了,承包商过来修路,他们不要吃饭喝水?不要打牌抽烟?国家发展了,经济进步了,只要你敢想敢闯敢做,哪里都是机会,不要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辛小月明明确确告诉你们了,凡是固守利益的人,这辈子都没有发财的机会!而且补偿款是国家定的标准,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怎么样?到底搞不搞,一句话的事,要得要不得,莫跟我七里八里的。”
辛小月原本是湖北武汉人,在长沙读了四年大学又参加工作,待了这么多年后,早就学会了一口地道湘音,用土话骂起人来比当地人还利索。
老虎一发威,没人敢出声,而且她说的也确实鞭辟入里,连一帮没读过书的大老粗们也听得懂,村民们纷纷点头说“搞搞搞”。
拆迁本来就是件天降美事,他们喜欢还来不及,刚才之所以看着田春旺闹事还不出声,完全是想这个出头鸟能多争取点利益来。
一群农村人哪里想得到集体土地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国家说收就收,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也不是他们当着领导吵一句就能多要点钱的。
大家各自上前去拿意见表签字画押,不能确定的也可以带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小花准备去领几张表,带回去给父亲签。
辛小月抬头看见她,顿时笑了。
“小花回来了啊?学校放暑假了吗?”
“放了,辛书记好。”
“这些后生仔都是你同学?嗯,长得都是一表人才啊,暑假跟小花过来玩吗?都是哪里的人啊?”
三人赶紧回答,田园说自己是重庆的,侯鸿则说自己和靳礼泽都是临江本地人。
辛小月摆摆手,笑容亲切:“好好好,在这里多玩玩,樟树湾空气新鲜,风景秀丽,不比你们大城市差,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