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裴醉用冰凉的指尖温柔地触碰着那俊美无俦的轮廓,最后探上了柔软的唇。他有些贪恋这温暖与柔软,却仍是慢慢地收回了手。

若不能风雨白头,何必两心缱绻,多添人间悲苦。

裴醉胸口像被冰锥重重地捅穿,剧痛让他一阵阵地晕眩,他握着李昀的手,仿佛在暴风雨中抱住了一块礁石,能让他在惊涛骇浪中偷得片刻的喘息。

李昀牢牢地握住裴醉的拳头,陪他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毒发。

李昀身着单衣抱膝而坐,此时才觉得周身发寒。

裴醉却比他察觉得更早,用嘶哑的气声轻道:“过来,躺下。”

李昀轻轻地掀开被子,只看到裴醉伤口处的止血散已经被慢慢涌出的鲜血冲开,箭杆处的白色绷带被一层层地晕开,宛若胸口开了一朵红莲。

时间不多了。

李昀睫毛颤了颤,慢慢地躺回了他的肩头。

“我想喝酒。”裴醉展平眉间褶皱,凤眸微弯。

李昀看着裴醉含着浅笑的苍白眉眼,用指腹轻轻地抚过他的侧脸:“你我相识十余载,你戒酒时间从不曾超过两日。这次,你倒是破釜沉舟了。”

“承启最好的秋露白,也不及河安地窖里的一壶烧刀子。”裴醉喉结滑了一下。

没想到死前,最后想起的竟然是那滚烫到骨子里的烈酒。

真是丢人。

“好,等我学着喝烈酒,待到以后去了河安,专门挖裴将军留下来的好酒。”

李昀醉时那可堪一握的白皙纤腰在裴醉脑海深处若隐若现地闪,他蓦得握紧了李昀如玉雕的小手,沉声道:“不许。”

李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醉微微怔住,片刻,也笑了,用手指尖瘙了瘙李昀的掌心:“那晚你没醉。”

“我醉了。只是,并没有忘记你说过的话。”李昀心里的害怕拧着劲儿的绞,可他努力地藏了起来,只声音很轻地问,“忘归,如果今日我没来,你是不是打算直接让我捧着你的尸骨道别?”

裴醉苍白的唇微微抿了一下。

“我实在怕你哭。”

李昀用手拨开裴醉前额被汗水黏着的碎发,温和地揉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不哭。你走,我不留你。”

“...人生在世,酒二两,知己三四,亲眷五六,数十年光阴,还有一个你。”裴醉散着的瞳孔落在李昀的脸上,似乎透过一片虚无,能看清李昀那俊秀绝美的容貌,“为兄来这个世上走了一遭,觉得,甚好。”

李昀呼吸顿了一顿,把脸埋在裴醉的肩头。

“别哭。”

“没哭。”李昀慢慢拉起他的右手,放在侧脸处,“不信,你摸。”

裴醉用大拇指摩挲着李昀白玉似的侧脸,脊背忽得剧烈地一颤,疼得咬破了唇上的血肉。

撑不住了。

裴醉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上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像个茧,密密麻麻地裹着,他又窒息,又痛苦。

李昀猛地抓紧了裴醉的手,仿佛想要留住掌心的温度。

裴醉鬓边的冷汗一层一层地渗了出来,身上的痛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忍耐的极限,他按捺不住痛苦地抓紧了身下的锦绣软褥,修长笔直的双腿此时微微蜷缩在了身前,脑海中嗡嗡作响,像是一口沉重的青铜鼎钟低沉地回荡着,他压不住周身的战栗,侧着脸猛地吐出一口血。

胸口的箭伤被撕扯得血肉模糊,那伤口处的银针也起不了作用,鲜血如涓涓细流,缓慢地淌了出来,浸湿了中衣,棉被,软褥,还有李昀的掌纹。

可他已经感受不到箭伤的疼,只有身体里的蓬莱肆无忌惮地肆虐着,如野火过境,烈焰滔天,烧得他意识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