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船体残骸四散漂浮,申文先从那废墟里游出来,嘴唇已经发紫。他怀中夹着一人,当胸插着一根木板,贯穿了右胸,在江水中泡得久了,身上的热血已经快要散尽。
裴醉朝着身后的兵卒低吼:“划船过去!”
他拼力将玄初抱了上来,那人身体不时微微抽搐,只剩最后一口气,拼着,不肯散。
“梅叔,你怎么会...”
裴醉没想过玄初会重伤至此。
以他的武功和水性,即使坠落海面,船体崩溃,也不可能落得这般伤重濒死。
裴醉拼命用手按着他胸口的血窟窿,妄图将那四散飘逸的热血堵回去,仿佛,在他面前,依旧是幼时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主子,没用了。”
玄初声音依旧冷硬,只是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你别说话!”
裴醉怒吼道。
他仿佛又重回十二年前,面对的,是自己亲手埋葬了父亲和母亲的场景。
他颤着手,拿出胸口的药瓶,玄初却拼死抬起烧得焦黑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帮你留下了梁王。”玄初进气少出气多,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我不喜欢,可你喜欢。我们三十三个,没后悔过。你,别难受。”
裴醉闻言,心中死死压着的重石终于坍塌,他身体晃了晃,背着玄初,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瞬间就被大雨浇得凉透。
“我...”玄初一口气没上来,只卡在这一个字上,“你...”
“...梅叔,我向你保证。”裴醉手掌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狠狠攥成了拳,二指朝天,郑重而压抑地起誓,“今日之事,我会连本带利地向盖无常讨回来,血债血偿!”
“不是。”玄初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裴醉跪坐在他面前,身体弯了下去,压着心中痛楚,轻声问道:“不是什么?”
“阿醉,裴家...只剩你一个,我们...也不在了。”玄初眼睛一直看着裴醉削瘦苍白的脸,语气是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柔和,“你,怎么办?”
裴醉瞳孔颤着,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这么多年的冷血杀伐,他以为自己早已是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可,人终究无法成为无情饮血的玄铁宝刀。
是会疼的。
裴醉死死握着玄初的手掌:“梅叔,你放心,我会从心而活,绝不轻掷性命。累了,便白日纵酒,困了,便醉卧花丛,你知道...你知道我,从来便这般散漫放肆,没人能管得住我。”
“...很好。”
玄初指着自己胸口,裴醉从怀中掏出碎得四分五裂的玉牌,攥在掌中,很紧。
“累了,走了。”
玄初终于放下了眉间的褶皱。
他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在漫天雨帘中,缓缓垂下了手臂。
裴醉用左手覆上了玄初的双眼,手被雨水打得发白,指尖发颤,声音亦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