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阁是长条形的院子,因宽度不够,从正殿穿过屏风往后走,几处精致都是往后排的。中间有竹林或者假山亭子隔开,走到温泉边儿上已经影影绰绰看不见正殿。
走过一座精巧的八角凉亭,便是竹制模样的水榭,中间挖空做温泉池,两面做成?吊脚楼样式,�?后镂空。镂空的边缘搭着各式各样圆润无边角的石头错落出野趣模样,白雪覆盖其上,跟露天差不多意境。
只是这镂空边缘的屋顶,都有卷成圆筒模样的棉布包袱,解开放下来叮咚作响才能发现,那是玉篾片做成?的帘子,一块接一块轻薄中带着蒙蒙牙白透亮,点亮水榭内四个角上的宫灯朦胧反着光,叫温泉池内又成?了一方幽谧天地。
皇帝自觉脸皮子要比静嘉薄一点,主要他不喜欢被别人看到静嘉衣衫不整的模样,早就叫人将玉篾帘子放了下来,潺潺温泉水带来的热气叫水榭内温暖极了,连池边的雪都融化不少。
“万岁爷,定国公这会子过来是为什么?呀?”静嘉情?知躲不开,这私汤也太小没处躲,不离远了只柔顺替皇帝满上酒后问道。
安宝赫的事儿若不是皇帝提�?告诉静嘉,也许等到太后拿捏时她才能知道,而不是主求着将把柄送到太后手上。
可安宝赫只是丰台大营一个小守备,即便成?郡王不与谁亲近,毕竟定国公是太后亲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定国公三言两语调走个人并非难事儿,也没必要来求见皇上。
至于关尔佳氏被攻歼的事体,定国公年�?就已大力压了下去,如今关尔佳府安稳的很,车来人往半分少不了热闹。
太后非将人从京城喊过来,定不会只是为了见见兄长,若想见,在宫里?就见了。
皇帝冲静嘉举起酒杯,而后一饮而尽,并不说话。
静嘉顿了顿,微微偏头也将杯中酒一口饮下,柔和略清甜的味道让她松了口气,好歹不是烈酒,她酒量不算孬,倒是不怕酒后失德。
“知道朕为何不得关尔佳氏吗?”悠然对饮几杯后,皇帝才缓缓问道。
静嘉摇摇头,也还是尽量猜度一下:“因为孝道?”
皇帝眸中闪过
一抹冷冷的讥讽:“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无不心如磐石,所谓仁孝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
静嘉不说话,需要做给?天下人看,毫不由得帝王随心所欲,这也是身为九五至尊的无奈。
“朕的生母是包衣世家魏阿氏一个胡人歌姬所出的庶女,低人一等的奴才秧子。”皇帝与静嘉边喝酒边冷静又似是漫不经心道,“小选入宫,因美貌被先帝宠幸,由了她生育子嗣,甚至还生出了个阿哥。”
虽然皇帝声儿清淡,静嘉却不敢搭话,只静静靠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陪他喝酒,听皇帝继续说。
她知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些,提了就是需要她做些什么?,这会子只用带耳朵和脑子即可。
“朕生下来被抱养给敬妃宫中的淳嫔,朕两岁时,敬妃所出的三阿哥夭折,没多久,淳嫔死于天花,朕被抱在了敬妃身前,连带朕的额娘昭贵人和姐姐都搬到了敬妃所在的永和宫,敬妃自来心善,美其名曰与昭贵人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皇帝眼神中嘲讽越来越盛,“朕八岁时,宫宴上,感恩敬妃的昭贵人替敬妃挡了先皇后给的毒酒,当场身亡,先皇后大怒,杀了当时殿内所有的奴才。”
静嘉慢慢将脑袋靠在池边,许是叫热气蒸得太过,她脸颊都已经烫得发?红,闻言只恍惚一瞬,先皇后杀了人,为何要大怒?
“朕十岁时,先皇后被端贵妃连手?康妃和敬妃逼得几近癫狂,后宫只剩端贵妃所出大阿哥,康妃所出三阿哥和朕。也是立春前后,刘佳嬷嬷突然浑身是血冲进南三所,说先皇后最嫉恨的便是受先帝恩宠最多的昭贵人,昭贵人死了还有朕,她冒死前来报信儿,让朕躲起来。”皇帝眼神略有几分恍惚,“巧的是皇姐也在,皇姐自小敏感聪慧,也不知怎得清楚了只躲着是躲不过去的,定是要闹大了才能为朕谋求一线生机,所以在刘佳嬷嬷晕过去后,她将朕藏在炕柜里?,喝下了来人送来的汤水,毒发?身亡�?跑到乾清宫……”
静嘉越来越晕,只能微微闭眼,依然努力听着。
“后来朕才知道,端贵妃所出大阿哥那日被推进了井里?。”皇帝没继续回忆别的,反倒突然来了这么
?一句。
静嘉声音有些冷淡:“先皇后明目张胆谋害皇嗣,为何还好好做着皇后?”
皇帝赞赏般看了她一眼,本想夸静嘉听出来重点,只这一眼看过去,皇帝思绪一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静嘉仍穿着里?衣,上好的软绸被水打?湿后,几近透明贴在那柔嫩肌肤上,锁着桃枝纹路的水红色肚兜连绕在蝴蝶般后背的绳儿都看得一清二楚。
若只这般并不足以叫皇帝失神,静嘉不施脂粉的芙蓉面本就娇艳,如今被蒸腾出如桃花般的粉色,叫她眉心那朵牡丹像是在水汽中缓缓绽放似的,数不尽的妖娆和妩媚比流水更添缈然。
可静嘉反倒不似过去任何时候,没了那张巧嘴儿,眸底不带冷凝和坚定,只余隔着氤氲都能看到底的清澈。
她没有巧笑嫣然,也没有淘神儿模样,更不再绞尽脑汁怎么试探着放泼了胆子挑衅,与其说是懒洋洋的,倒不如说是清冷到不愿沾染任何尘埃。
这种微冷的娇憨和妩媚糅杂在一起,让皇帝不其然想起头一次在丽景轩见到静嘉真?容时的情?形,心底带着痒,痒又慢慢被烘烤,蒸腾着在全身蔓延开来,叫人几欲受不住这份灼热的缠磨,可明明心口只是温热罢了。
水波轻响,皇帝头一次没将人揽入怀里?,只是紧贴着娇人儿坐下,手?往这份绝丽中唯一的瑕疵上流连,特别淡的青紫这会子刺眼的叫皇帝想要骂人。
“明明朕也没用多少力气,怎么生的这般娇气!”到底没忍住,皇帝低沉刻薄一句。
静嘉冷淡地点头:“嗯,奴才不中用。”
皇帝失笑,想将这个又开始嘴利的小东西抱起来,结果被静嘉皱着眉推了一把。
“你离我远一些,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皇帝眼神幽暗:“不喜欢别人,还是不喜欢朕碰你?”
静嘉清凌凌的眸中染上一丝‘有区别吗’的疑惑,随即她实在是懒得想,只偏头看另外一边:“谁都不喜欢,都是没心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