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和戚诗瑛齐齐一怔。
戚映竹走出了屏风,得侍女一声通报。床畔前围着的那几人,都回头来看戚映竹。戚星垂坐在榻上,手里抓着一条热毛巾挡住脸,露出一只眼,对戚映竹眨一眨眼,调皮万分。
戚诗瑛眯眸看戚映竹,怀疑地冒出一句:“你和我当时一起在画舍,怎么你这会儿才来看星垂?”
戚映竹:“我……”
戚星垂:“映竹姐身体弱,走得慢,和诗瑛姐你又不一样!”
戚星垂对戚映竹眨一下眼,他几次暗示,戚映竹心已经了然,他不想让众人知道时雨的事。然戚星垂对时雨能有什么感情,不过是怕戚映竹在府难做人罢了。他还天真地希望戚映竹能够回家来,再不用颠沛流离在外。
戚映竹心酸楚,走到榻旁。她观望少年些许时刻,见戚星垂面容红润,精神昂然,确实损伤不大。戚映竹盯着他,缓声:“傻弟弟。”
侯夫人拉着戚映竹的手:“映竹你来,你弟弟以前最听你的话了。他居然因为不想读书而跳湖,回头夫君知道了,不得打断他的腿……真不让人省心!”
戚映竹轻声:“我劝劝弟弟?”
戚星垂登时不乐意:“映竹姐,你真的要劝我读书?我对你那么好呢!”
戚映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禁莞尔。她噗嗤一笑间,满堂生辉。侯夫人、戚星垂和家仆从们已经对这个养女的美貌看得十分习惯,戚诗瑛却在一旁看得怔忡,神魂都随之一荡。
戚映竹伸指戳一下弟弟的脑门,回头对侯夫人说:“许是先生太严厉了,弟弟才不想读书。正好我这几日闲着,便陪星垂读两日书吧。”
戚星垂这下子高兴了:“很好很好,我愿意和映竹姐一起读书。”
戚诗瑛阴阳怪气:“我呢?”
戚映竹美目看她:“你若愿意,也可同往。”
戚诗瑛脸皮一僵,登时拒绝。
侯夫人见他们三人在此说话,虽戚诗瑛偶尔免不了阴阳怪气,但有戚星垂插科打诨,戚映竹又脾气温柔,姐弟三人,倒是第一次看上去这般和谐。侯夫人欣慰,若是当初诗瑛回来的时候,对阿竹表现得不那般仇视,侯府其实也不愿将戚映竹送出去。
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即便是……戚映竹身体太差,夫君早与她商量过,不要在阿竹身上放太多心,以免日后伤怀。
遥想往事,侯夫人不禁一叹。姐弟三人说话间,侯夫人盯着戚映竹多看了一刻,女郎娇娇弱弱,腰肢纤细,自有一段风流。这位女郎如今能站在这里和他们说话,偶尔还能笑一笑,看上去,比在侯府养病时,健康了许多。
侯夫人被侍女扶着离开了儿子的庭院。走在灯火辉煌的游廊,两边灌木簌簌,偶尔响起几片蛙声,清湖有鱼儿跃水。侯夫人面容掩在灯火下,一路无话。
侍女知道夫人的心事,主动开口:“映竹女郎,看着身体好了很多。起码不是整日躺在病榻上了。”
侯夫人道:“两种可能。一种是多出去走走,真的能让身体好些;一种是回光返照,上苍的恩惠。你觉得是哪种呢?”
侍女一惊,登时不敢接话了。
侯夫人问:“这两日她住在府,可曾吃药?”
侍女想了想:“有吃一些,但用的没有以前多。奴婢以为,映竹女郎是不想用侯府的。”
侯夫人:“也可能是药物对她用处不大。我这个养女……生得一副娇娇弱弱的身子,心思却玲珑剔透,素来想得很多。她自己大约是心里有数的。”
侯夫人侧过脸,望着黑黝黝的夜色,心头涌上酸涩无力感。她兀自有些后悔:“其实当初不该让阿竹出去住的……山上能有什么好光景,白白耽误她的身体。
“算命先生以前断言,说我这个养女活不过双十……而今我怎么看着,她连十八岁都熬不过去呢?
“当日是为了平诗瑛的心,才赶她离府。诗瑛这些年过得不好,听多了外面的闲话,以为自己回来,我们会不喜欢她,喜欢阿竹。她才怎样都要阿竹离开。其实……阿竹那身子……可诗瑛到底是我们亏欠了这么多年的亲女儿,外人不管怎样说,我们岂会不疼诗瑛?我和夫君,只好盼着阿竹能体谅我们的苦心。如今……哎。”
侍女道:“许是夫人想多了。奴婢看着,映竹女郎现今能走能说能笑,确实比往日看着好很多。说不定她身体是真的健康了。”
侯夫人:“……明日拿名帖,找宫御医来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