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只是一缕幽魂,她也不是在梦里。
“我挂念你好久,赶了很远的路才回来见你,虽然晚了一天,但我不是故意教你等的。”
紧赶慢赶才赶上与她的生辰约定前后,班师回朝的大军此时还在八十里外,他是自己单人独骑先回来见她这一面的。
但谁知话音落,胸膛前骤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温窈一双手紧紧攥住了他腰侧的衣裳,汹涌的眼泪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打湿了他的衣裳,又灼烧在皮肤上。
她泣不成声地控诉他,“你这个大骗子!你以为你晚的是一天,我却好像是熬过了大半辈子,你知不知道?”
她从去年十一月便将自己活得耳目闭塞,昨日的空等,是压垮她所有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不仅仅只是短短一天。
贺兰毓也知道,从招安十八寨重新回到军时便知道,他在世人眼里、温渺渺眼里是个已故近一年的人了。
但那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孤身一人在十八寨,从对异民一无所知、格格不入到能与他们兄弟相称、众人信服,每一步都走得艰辛无比,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他不能给温渺渺寄信,但在那些日子里,温渺渺成了他唯一的盼头,早一日收服十八寨,他才能早一日带着功勋与峥嵘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双手搂紧了她的双肩,贺兰毓垂首在她发顶蹭了蹭,“别哭了,要是实在生气,不然你再打我两下,成不成?”
温窈忿忿地抽泣停不下来,闻言便又忍不住抬手狠狠在他腰上打了一下,过了会儿,犹是不能解气,又打了一下。
后来她哭得累了,躺在床上听他絮絮叨叨说些南疆的闻异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翌日醒来时,屋里却已不见了贺兰毓的身影。
第60章 燕尔 朝朝暮暮、生儿育女,生死同衾穴……
南疆大军班师回朝之日, 皇帝亲自率领武百官在城门处,迎接贺兰毓得胜归来。
贺相死而复生, 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十八寨异民,城一时沸腾,当日围观的百姓甚至将入城一条主街旁的支道堵得水泄不通,堪称一句万人空巷。
他纵马入城时,轻甲覆肩、革带佩刀,犹似高山巍峨、利剑隐鞘,不露锋芒却尽是锋芒, 所过之处喧嚣声立止,教人不敢直视。
午间出门买胭脂的功夫,月牙儿也后知后觉地在街上瞧了一回热闹。
她看见前头一马当先的贺兰毓,吓得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待反应过来后, 顿时又惊又喜, 一路飞奔回温家, 边跑着进屋里,边语无伦次喊道:
“主、主子, 您去看, 相爷他、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现在就在街上呢!”
又活过来了……
温窈与云嬷嬷听罢不约而同相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儿。
“那恐怕他是九尾转世, 天生九条命吧。”她说着伸出一根葱段儿似得玉指径直冲月牙儿脑门儿上点了下, 面上神情实在煞有其事。
月牙儿捂着脑袋, 一双杏仁儿似的眼睛睁成铜铃,盛满无边的不可思议与怔忡迷惘,“主子……您怎的一点儿都不惊喜呀?我看您才是九尾转世吧, 都能未卜先知了。”
温窈但笑不语。
她哪儿会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那日贺兰毓走时在书案上留了信,他一带兵将领未得圣谕擅自入京毕竟不妥,悄悄来见一面只为了教她早一点安心,过后便还得悄悄回大营,且等皇帝亲自接见,才能真正光明正大入盛京。
明明教人送个信儿便成的事,他非要铤而走险搞得像暗度陈仓一样惊险刺激,真不怕暴露了行踪又引得皇帝拿着他把柄。
幸而那晚夜访之事只有温窈与外间守夜的云嬷嬷知晓,再另者便是府值守的那些侍从。
温窈早前便觉得那些人板正得过分了些,令行禁止,从来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那晚之后再看他们,越发怎么看怎么带几分熟悉,后来不消问,也明白过来是谁的手笔了。
她一大清早手里拿着信,心里暗暗腹诽了贺兰毓好长一大串,从里到外全都愤愤埋怨了一通,偏偏想着想着,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
大军回程当晚宫会有洗尘宴,温窈虽然早前也画好了山海图想为他庆功,但料想他今日应当是不得空的,遂只好先作罢。
俗话说春困秋乏,午后用过膳后倦意上来,她身子犯懒得厉害,便在架子上随意拿了本志怪集,慵然靠在窗边的藤椅上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