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尖轻敲在椅子扶手上,淡然开腔定论:“单论巧合,不能服众。”
温窈站在垂帘外,低垂着眼睫沉默不语,竭力不想教自己凌乱的心绪显露在表面。
她身在牢狱又要如何自证清白?
贺兰毓已死,这桩案子或许根本已没有人想调查清楚了。
可原来他,竟是真的死了吗……
“你找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她抬起头,虚无地望向垂帘后,哪怕看不到人,她也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我想帮你。”皇帝指尖一停,俯身从面前的茶桌一侧推上来一纸供状给她,“签了这份供状,我便救你脱离牢狱。”
“为什么?”她问。
皇帝却不语。
温窈犹疑上前一步,将供状拿过来看,纸上白纸黑字写明她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只要签字画押,她就真成了凶手。
“因你毒害了贺兰毓,外头不知多少人心心念念都想要你偿命,这一纸供状便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罢了。”
她认罪伏法,届时“人犯温窈”便会因毒害当朝相爷被处死,而她呢,约莫从此隐姓埋名,暗不见天日地活在另一个牢笼里吧。
皇帝的贪婪,当真比恶鬼更可怕。
温窈脊背一阵发寒,将供状放回到书案上,后退了两步,离他远远儿地。
“我没有下毒害人,绝不会认罪。”
她坚持如此说辞不变,说罢便转身欲走。
皇帝并未教人阻拦,只在她身后淡然道:“踏出这间屋子,你便没有回头路了,可想好了吗?”
温窈没回答,只脚下步子未停,踏出门覆上自己的眼睛,便教人重新送自己回大牢。
翌日城卫司开堂审理此案,因涉及相府丑闻,衙门前未曾允许人围观,此间一应审讯皆不与外人道。
眼前骤然光芒大盛时,贺兰毓自漫长疲乏睁开眼,周遭有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逐渐推开他周身的雾气。
雾气后,是一副花灯璀璨的盛京夜景画卷,他牵着温渺渺,正穿行在拥挤的人潮。
贺兰毓想起来,那年上元节她才刚刚及笄,哪怕梳起少女的发髻,眉眼间也还稚气未脱,穿着他送的裙子,都要转圈臭美许久。
夜晚宫城放烟花,他背着她登上盛京最高那座登雀楼的顶层。
温渺渺靠在栏杆边吹风时,眸倒映着盛京的灯火,脸颊泛出胭脂红,他侧过脸看她,近处的星星都没有她的眼睛亮。
两个人并肩而坐,他不说话,温渺渺也从没有那么安静过。
后来,她的手忽然从衣袖底下悄悄伸过来,细细的手指一点一点钻进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那一刻,就像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正透过掌心缓缓扎根进他心底里,一点点在长成参天大树。
他明明心跳如擂鼓,却又强作镇定好似不以为意,实则僵着半边胳膊,呆呆然等到她小手翻覆,五指牢牢扣住了他,才忍不住翘着嘴角,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她。
两个人明明从前牵过很多回手,但那次不一样,那感觉好像……握住了那只手,便握住了彼此一辈子。
他与温渺渺的婚约,早在她生下来时便注定了。
幼时长辈每每取笑于他,都说温渺渺是他将来要娶回家当媳妇的,教他日后得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