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说成是很像我的大绒布狗给带去了,洗髓之前肖恒看著我抱著那东西,偏头笑了。我很满意,带它来是对的,能够逗他笑就已经很好了。我还是不能就这麽放手,我做不到这麽宽大,我去找亲切的护士小姐要了白纸和蜡笔,用红色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写了“love ya”,想要等他出来之後贴在玻璃上给他看。
这确实很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也许确实……我根本不懂得他想要的温柔是怎样的,所以我只能学著他过去的样子,模仿他过去可能会做出来的事情。
一整天,我都为了那张白纸而雀跃而不安,根本没有想过再一次隔著玻璃看到他会是什麽样子,所以在我看见他的时候,心脏就像是被人拿刀切开了,痛得不能自己。
肖恒就像垂死一样躺在病床上,嘴唇雪白,双眼下面一片乌黑的阴影,他好像醒著,又好像昏迷,微微睁开的眼里光芒完全涣散。他昨天还是好好的,昨天还生气勃勃还能和我吵,竟然在一天之内变成这个样子,我向後退了两步,靠著身後的墙壁蹲下,把头埋进手里那只玩具的毛绒里,眼泪横流。
为什麽……要他受这样的罪。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我以为他不会死的,可是现在我不能肯定了,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先生,首次化疗用的药物剂量是很大的,这已经算是反应良好的了。”路过的医生看我这样,就来劝我,可我只顾没用地埋头哭,根本没办法停下。
中间谁来谁往,周围发生了什麽事,我也都不知道。总之我一直在发呆,在墙角坐到深夜也没人来赶我,忽然我看到肖恒动了一下,连忙贴到玻璃墙前面。
他已经比之前清醒了,然而脸色一点都没用好看起来,看见我,努力地笑了一下,我差点又哭出来,忍了忍,从身上摸出来那张纸,用力地拍在玻璃墙上面。
他艰难地看著那几个字,努力地辨认著,还是太小太远。我急了,从口袋里拿出蜡笔,但是玻璃上面根本无法著色,转头一看,医用废弃篓里有半包红色的药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拿起来就在玻璃上面淋著画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我想我一辈子也没这麽浪漫过。用药水画出来的东西很快就顺著玻璃往下淌,把好好一颗心弄得血淋淋的简直像是杀人现场,我却非常自豪地看著我的杰作,我看到里面的肖恒也看著那颗心,笑了,眼角流下泪水。
第二天,当然要被医院工作人员狠狠骂一顿,而且……看那些知道我的小护士们的表情,这事说不定会见报。我并不在意,倒是方写忆一边看医院清洁工清理玻璃一边笑得诡异。
之後的每一天晚上,我都这麽陪著他。夜深人静,隔著一层玻璃点起蜡烛,一墙之隔之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存在。每晚我真正睡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我希望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这就是目前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一天天过去,在药物疗程中他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一整天都是清醒的,有时候又会睡一两天,我也过得晨昏颠倒,在恐惧和期待中,终於到了手术那天。
他虽然虚弱,但是已经不像第一次化疗时那麽垂危,从无菌病房移向手术室的途中,我紧紧跟在他身边,他在叫我的名字,用很微弱的声音,他在说什麽,氧气罩里有雾气浮现,但我听不清。但是我看得到他的笑容,他在对我笑,笑得很温和很动人,笑得好像很幸福一样。
他在用那麽幸福的表情呢喃什麽,那会是关於我的什麽?
我不知道,我想他还是在对我承诺,承诺他一定会活下来……或者,他又是用微笑在告诉我,即使在他不存在的世界,也希望我能够好好的?
说了不哭的,可是……
我垂首坐在手术室外面,方写忆不知什麽时候站到了我面前,表情很像黄世仁在对著杨白劳。“你不是开玩笑吧?起码也等手术做完吧!”我站起来,怀疑这家夥到底有没有人性。
“我从德国找了最先进的专家组,手术结果可以不用太担心了。”他往旁边的墙壁上一靠,也不怕弄脏他那身名贵的衣服:“我过来呢,是要告诉你,手术之前小恒有让我给你带话,说你自由了,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