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讪讪地问:“可你以前与那些小宫女不就相处得很好吗?”
秦月说:“她们入宫的时候都多大了?早就懂事了。哪里像宁宁和复哥儿,打小娇生惯养,被人宠着?就说你我,你像宁宁那么大的时候有那么任意妄为吗?还不是被你宠坏了,你再不收收她的性子,她能闯出更大的祸,她贵为公主,万一闯祸说不定事关国家。你身为皇上,就不防微杜渐,还如此继续下去,你究竟是宠她,还是害她?”
萧叡毫无还口之力,道理他都懂,他就是宠女儿宠惯了,以前是惦念她没有娘亲,总想着孩子还小,等她再长大点再教她规矩。
可面对秦月的冷眼,他只得回答:“我知晓了。”
秦月恨恨道:“慈父多败女。”
萧叡哑口无言。
秦月郁闷,他就不郁闷吗?他问:“我能坐下来吗?”
秦月立即牙尖嘴利地回他:“谁还罚你了不成?”
于是他拉开椅子坐下,边说:“我自己罚自己。”
萧叡真想倒一壶酒喝,他忍不住地说:“我自小没爹养没娘教,我也不会养孩子。你不知道宁宁多难带,她可会哭了,你刚走那会儿,她整晚整晚哭着喊娘,我得不停地抱着她哄。”
“那真是魔音灌耳,我一个皇帝,能号令天下所有人,却不能号令一个小娃娃不准她哭。”
“每天我都看过她了再去睡觉,一睁开眼,就去看她。你说我为什么把她养得那么任意妄为?因为我知道后宫可怕,还有前朝,也有人希望她去死的,我哪敢让她离开我半步?所以我连上朝都带着她。”
秦月打断他:“你压根不用看得那么严,但凡你松懈一点,我早把宁宁偷出宫了,何至于到今天你我都进退两难的地步?”
瞧,多铁石心肠的女人。萧叡又急又气:“我先前又不知道你没死。”
秦月看看萧叡,萧叡一副竭力装成无辜无害的模样,还被她戏耍得团团转。她突然有些想要发笑,一时间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在孩子一事上,两人同为天涯沦落人,又像是共犯,一起犯错造孽,弄了两个小魔头出来自我折磨。
萧叡见她笑,怔忡了下,也跟着笑了,颇有几分憨傻。
秦月一见,立即收起笑脸。
萧叡碰了一鼻子灰,他挪动了一下,略带焦躁地哄道:“回去吧,袖袖。我们两个都不在蘅芜宫,只有两个孩子,我甚是忧心。”
秦月和他吵了一通架,心情畅许多,可一想到孩子,还是想要静静。
萧叡又说:“那要么今日你歇在这儿,我找人过来给你铺床。我得回去看孩子了。”
秦月既嫌弃又讥讽地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也不见你忧心,只是离了孩子小半个时辰,你就怕成这样?你何时变得如此软弱了?”
萧叡毫不羞耻地答:“我只是在你面前软弱而已,世上能欺我之人,只你一个。我自知欠你良多,再弥补也无济于事,你性情倔烈,无论如何不会原谅我,如今我只想好聚好散,对孩子,做个好父亲,对你,做个好人。你信或不信都无妨。”
秦月紧皱眉头,凝视他的目光,静默半晌,慢慢松开眉头,她着实分辨不出真假,心情复杂地轻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与你说过多少回好聚好散,你哪次应了我?现如今,倒是来和我说好聚好散。”
她是顺毛驴,心知这样最好,可萧叡说了,她就起逆反心理,不想照着做。
萧叡起身:“我得回宫去看孩子了。”
他才走到门槛,身后传来声响,秦月脚步轻俏地跟在他身后,说:“没的道理让你回去装好人,叫他们都喜欢你却讨厌我,都是我辛苦生下来的小娃娃。”
两人一道走回去。
没有人掌灯引路,这路他俩都走得熟,秦月以为自己离开久了,应当都忘了,但她不管走哪儿,都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若要去某个地方该走哪条路。
尤其是这几条道,萧叡想,他少年时和袖袖偷偷亲热,就爱走这条路,那时总觉得路太长,要走好久,就是还没见到她,光是想要能见到她,心脏就会发热起来,而眼下,却不知怎的,觉得路太短,希望这段无人打搅的路程能再长一些,好让他和袖袖多心平气和地待一会儿,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关系,像是陪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秦月走回到蘅芜宫后门门外,停下脚步,愁云惨雾笼罩着她,她已听到孩子的声音,就像是要面对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深深叹了口气:“孩子真可怕。”
萧叡附和:“真可怕。”
秦月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