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被审问了一日一夜,不许睡觉,萧叡本来将信将疑,不相信她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必她们吐出点线索来。
他最初时,气在头上,真恨不得要杀几个人泄恨。
结果她们俩还真的知无不言,不但连这几日关于怀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部说了,就算问他们以前的事,也全部跟倒豆子一样尽数抖落出来,越说越多,一直也没问完。
“我问姑姑,为什么皇上不给您名分,姑姑说: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在腹藏着一条毒蛇,专用来咬女人,将毒液注入,有的女人了毒,便再不会走路了。”
“姑姑还曾跟我们说过,世间女子多身不由己,纵使终身不嫁,自己养活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先前、先前陛下去避暑山庄以后,写了信回来给姑姑,我还问过姑姑,是不是皇上召见?姑姑说……姑姑说……只有奴才离不开主子,哪有主子离不开奴才?”
雪翠说完,深深埋下头,心猛烈跳个不停,心跳声响到像是要炸开。
萧叡坐直身子,缓缓向后靠去,抵在椅背,阖目,想要平心静气,他的手捏着椅子把手,生生地捏碎了。
如今他反倒冷静下来,就算把人杀了能有什么用?
而且他再了解怀袖不过,先前他俩私通,怀袖就一直瞒着贴身的小宫女,像她这样做事谨慎的女人,不可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告诉两个带不走的小宫女。
他打量着两个懵懂无知、瑟瑟发抖的小孩子,忽然想起怀袖还曾和他说过:“若我们当年有个孩子,应当与她们差不多大吧?”
不知怎的,回忆起怀袖像她们这般大的时候,他去他们约好的树下见面,他查教给怀袖的功课。
怀袖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问什么都答不出来,叫他心里直冒火,还骂她:“你这样,哪能考得上女官?怎么这样笨!”
以往他也骂,没见怀袖怎样过,这次才骂完,就见怀袖眼睛一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把他吓得呆住,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哭什么?我是严师出高徒,你真是胆大了,你自个儿偷懒,还敢跟我哭?”
怀袖哭个不停,他只好扯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把袖子都给擦湿了,那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哭,便心软得不成,还给她道歉:“那我、我不骂你了,你别哭了,记不住回去慢慢记,还有哪不会的?……我以后再不骂你笨了,我求求你别哭了。”
怀袖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哭着说:“不是记不住,我打听到我姐姐的事了。”
萧叡直为她心酸,柔声问:“怎样?就是你以前说过,你为了她才自卖进宫的亲姐姐吗?”
怀袖点点头,泪汪汪地说:“嗯……五年前,说是陛下酒后幸了她,隔日就被人发现她跳了井。”
怀袖一说起就落泪:“就算不是出宫,就算是去做苦役都好啊。我姐姐绝不会投井,她还与我说,等她攒够钱出宫要来接我,她不会抛下我的。”
他父皇就是那样的人,在这宫幸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他的娘亲是这样,怀袖的姐姐也是。
他的娘亲还算好些,死后还得了个美人的名分,待他登基之后还追封了谥号。
皇后善妒,容不下他娘,也容不下怀袖的姐姐,转头与父皇说一句,那个小宫女自己不小心,失足摔进井里淹死了,他父皇也本就是一时见色起意,没有半分真情,难道还能为了一个无名无分、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斥责皇后不成?
他们就像是两只都失去父母的幼兽一样,依偎在一起取暖,舔舐伤口。
怀袖当着他的面,她大逆不道地说:“我知道我是庶民,我是命如草芥,但只是因为这样,我就必须要乖乖认命吗?就要连死也不能有一句怨言吗?就因为他们尊贵,我卑贱,我就得老实为她去死吗?”
萧叡心尖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这你也敢说?”
怀袖倔强地望着他,盈泪湿润的眸似是燃起一团火,要把他一道点燃,玉石俱焚,万劫不复。
萧叡的心也跟着烧起来,他一直朦朦胧胧、凭着本能在宫讨生活,只想要活下去,思量该投靠哪个尊贵的哥哥才好,觉得自己最好不过将来混个亲王之位。
却被怀袖勾着,也升起叛逆的想法。
他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难道他就注定了要屈居人下,他就不配坐上皇位吗?
九五之尊的宝座是他的,怀袖也是他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怀袖逃不出他的掌心。
萧叡足足封城七日,将手头能调到的人手全部用来搜查京城,将京城上上下下都翻遍了,连城隍庙的乞丐窝他都找过了,就算是只虱子也该被他翻出来了,但还是没找到怀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