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最近过的怎么样？”兰斯问。

“还不错，你看，我都敢来上大学了。”尼尔腼腆地回答，他俩站起来走在一块儿，就显示出一年时光造成的变化了。当初那个瘦小的像刚进高中的孩子变得强壮了很多，比兰斯高了两个指节。

“我记得最后看到你的时候你的样子……我还很担心……”兰斯说。

“是啊，我回去说我不要念书了。我爸爸很难受，但是因为我的坚持，他还是帮我办了退学。我回去想了很久。”尼尔仰起头，站在路边，看着金光跳跃闪烁的翠鸀的蓊郁树冠，“我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还以为我们没有帮上什么忙。”

“不，你们帮了很大的忙。你们让我知道了，世界上不知我一个人是特殊的。还有，即使有点特殊，其实也可以过的不错。……当时我是真的很难过，转学到斯莫维尔之前我在的那个学校，我就预先知晓身边有些人的死亡，但是我无法阻止，因为很痛苦，爸爸帮我办了转学，结果到了新学校没过多久又发生了这些事，这次我做了一些事，但结果还是挺可怕的。”尼尔皱了皱眉，自我厌恶的说，“我那时候真是个脆弱的小孩。那之后，其实我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但我看你现在还不错的样子。”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尼尔偏过头，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发现命运还是能够改变的。……在离开斯莫维尔之后，我爸爸也不再逼我上学了。我只是忽然有一天意识到了自己有个多么好的爸爸。”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黑色金属花纹挑起的椅子脚边上是翠鸀的青草和摇曳的浅紫色耧斗花，“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我爸爸独自抚养我长大——我妈妈在我三岁那年去世了。事实上，我算是个早熟的孩子。你知道，打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了。虽然是我不想搭理他们，但是表面上看起来，我是个很迟钝的孩子，我也不理我爸爸，可他一直主动讨好我。

我很自闭，因为这，我记得在我六岁的时候儿童福利机构还说我爸爸不会照顾孩子，硬要把我从爸爸身边带走。我那时候终于有点慌了，才主动和爸爸示好，我记得我第一次主动抱他，他居然哭了起来。……后来我稍微长大了点，爸爸找了新女友，最后都因为我不同意没能成为他的新妻子。”尼尔说，“爸爸是和我接触了最多的人。我当然早就看到过他的结局，笀终正寝的结局，并无什么特别。

而就在我离开斯莫维尔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有一天我又碰到爸爸，我看到他扑进一场大火中，被掉落的梁木砸中，无法移动最后，活活烧死，直到死去之前他都在努力地朝前方伸手，不断地喊着一个名字……我的名字……他的视野里，我昏迷着躺在他对面几步之外。”

兰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伸出手拍了拍尼尔的肩膀。

“别怕，那个‘我’看上去已经有三十岁的样子。那算时间我更害怕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然后我天天思考原因，我开始不再只想着自己那点难受的心情。我就琢磨到底是什么导致爸爸的结局改变，我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我打定主意要颓废逃避的生活。……我可以不顾自己死的有多凄惨，但我不能连累爸爸得到那么糟糕的下场。无论是不是，我都必须尝试去改变。”尼尔摊手，“然后，我就重新上学了。爸爸非常高兴。我也努力的控制自己，让自己更像一个普通人地去生活，而且这段时间我长高了，到了新学校也没再被欺负过。”

“祝贺你。”

“更值得祝贺的是我发现爸爸的结局又改变了，又回到之前……不，是比之前更好了，我看到一个很漂亮体面的老太太坐在他的床头。我得帮我爸爸找找看他的新妻子在哪。”尼尔长长呼出一口气，“祈祷我能考上这所大学吧。”

兰斯受到尼尔逐渐明朗温暖的情绪感染，微笑起来，“和你一起祈祷。”

尼尔偏过头看了兰斯一会儿，摘掉了右手上的手套，对兰斯伸出手，问，“想再看看吗？”

兰斯看着尼尔的手，犹豫了。

他记得上回尼尔给的预言，自己是安详自然地老死的，死在床上，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该说这是个不错的结局吗？这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死法。作为一个人类来说，这样似乎已经是难得的了。这个世界上的灾难那么多，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在下一刻遭遇飞来横祸，一千零一种死法告诉我们死亡是出其不意的。

但是，当初和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他和克拉克之间还没有现在的关系。

兰斯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死了，克拉克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个结果：思念和遗忘。

“兰斯？（兰斯。）”两个声音重叠着响起，一个是尼尔试探地询问，一个是背后克拉克的呼唤。

兰斯把悬在尼尔手心上的手收了回去，他回过身，虽然人挺多，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克拉克，克拉克就站在那儿，高大伟岸，英挺俊美。克拉克也看到了兰斯，小步跑着朝他们过来。

这时兰斯突然就不犹豫了，他握住了尼尔正在往回带手套的手。尼尔微微皱了皱，瞳孔激张，额角的肌肉跳了跳，低下了头。兰斯深深吸气，认真地盯着尼尔，盯着他抖动的眉梢和抿紧的嘴角，问，“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尼尔张了张嘴，他依然低着头，眼神看上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但缺少可以准确描述的词语。

“是什么？”兰斯轻声问。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在了兰斯头顶上，克拉克从他的脸畔，俯下身，把兰斯握着尼尔的那只手剥下来，有点郁闷的说，“……不用一直握着吧。”

听到这话，兰斯总算有了点有夫之夫的自觉。

“哦，是的，不需要一直接触着的，只要稍微碰一下，我就能看到的。”尼尔依然低着头作沉思者状，没有抬头地说。

自然也没有看到兰斯薄红的脸颊，尼尔肯定是不知他和克拉克好上了的。

兰斯期待地看着尼尔，希望能听到尼尔对他说，“你的未来也变了……和上回不一样，对，就像克拉克的那样，充满了璀璨星辰的宇宙，无边无垠，深邃辽阔……”

快点这么说。兰斯在心里祈祷似的反复黏着，有点儿紧张兮兮地把尼尔瞅着，他瞧见尼尔的眉头越皱越紧，有几分沉重的样子，却也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太罕见了吧，他上回看到克拉克的未来时也是很震惊的。

至于为什么会希望自己也能和克拉克拥有相似的未来呢？这个问题兰斯还暂时没有考虑。

兰斯因为期待而显得明亮的眼睛一转不转地专注地看着尼尔，像是入了神，看的站在边上的克拉克眉头也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