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他撞上她的眼睛,她的眼里一片清明,如镜泊湖面,波澜不现。
他却忽然握紧了拳头,低下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不敢再面对她。
“所以我的身体,就是这样了……我的入魂蛊……算了,这些你也不必知道,横竖我早就活不下去,倘若不是靠《十三梦华》续上一年性命,恐怕连普华山庄我都上不去。”
她慢慢把衣裳一件件穿上,再拨好头发,方才那森然可怖的场景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也无所谓存在与否。
最好是两人都当没发生过,照样嬉笑怒骂,装腔作势。
只可惜苏长青是个较真的人。
他低头沉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心却在颤,无法抑制地震颤。
“总……总会有办法的……”
柳黛轻笑一声,大约是笑他不自量力,“教鬼医百桑子都曾经仔细看过,我这身子只能续不能医,要不我怎么知道要去找《十三梦华》?我又不是大夫。”
“百桑子的话能信?”李子池仿佛会遁地神功,不知什么时候就从门缝里冒出来,横插一句,还要显露出满脸愤慨,似乎与百桑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那都是放屁,他懂什么?都是狗屁!狗屁!”
这架势,只差再啐一口唾沫星子,就与巷子口骂街的老大娘别无二致了。
柳黛坐直了身子,往苏长青肩上靠,他只当她体弱,倒也不躲,任她占便宜。
她抬眼看李子池,“百桑子倘若都是放屁,那李大夫倒是说些不是放屁的话来呀?说到底,你不也是没办法治,还想要劝长青早些离了我,省去许多烦恼。”
李子池双手背在身后,下巴翘得老高,“小丫头敢说老夫的不是?方才你不也是劝他收心,他听你的了吗?啧啧,真看不出来,我原以为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没想到榆木脑袋也有开花结果的一日,失策,失策哪……”
柳黛道:“我与他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若不是来看伤,便早早出去,省得打搅我休息。”
“你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反正是个医不好病的蒙古大夫,我又何必要知道?”她眼睛也不眨一下,一句话已足够把李子池气得七窍生烟去见华佗。
李子池气得跳脚,刚要与她对垒,便瞧见苏长青充满希冀地迎上来,“李叔叔,你方才说百桑子不可信,想必您一定有办法能救阿黛,还请前辈示下。”
您、前辈、叔叔,为了帮柳黛求人,真是什么尊称都堆到一块儿,唯恐哪一处不恭敬。
柳黛却在纳闷,阿黛?阿黛是谁?
难不成是她?
李子池板着一副脸,不肯放下架子轻易开口。
苏长青眼神坚定,目有万物不可磨灭之色,“无论如何,我要救她。”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有千万种疼爱浇灌其,便是无情人也要动容三分。
李子池看一眼苏长青,再瞥一眼坐在床沿面无表情的柳黛,叹一声道:“算了,看在你爹,也看在她或者……跟内谁有那么点关系的份上,我与你说……”
“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用旁人操心。”
她忽然间出声,严厉冷凝,不容置疑。就连李子池也神情停滞,然则一瞬之间,他想通其关隘,开始捋着胡子得意地笑,“你不让说,老夫偏要告诉长青。你方才不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容不得旁人操心吗?那老夫自己的事情也要自己做主,用不着你个黄毛丫头操心,长青呐,想让她活下去的法子不是没有,只要……”
“你敢说!我杀了你!”她这就要起身向前,往李子池站立的方向猛扑过来,李子池吓得往苏长青身后躲,而她因为腿上未愈,还未站直便已经摔落在地。
苏长青连忙去扶,将她抱起来再放回床上。
而柳黛两只眼冒火,死死盯住李子池,“但凡你敢开口,等我有一日伤好了,必定摘了你的脑袋!”
“阿黛……”苏长青无奈,望见她小腿的伤再度透出血来,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李子池。
李子池对于柳黛的威胁浑不在意,他老神在在地说:“在江湖上行医二十年,要杀我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个,要保我的人也多了去了,也不差长青这一个,小丫头,你想想清楚,是谁真心待你,这世上最难得便是真心两个字,错过可就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