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得多了生在泥潭里的人是怎么痛苦绝望,但你要是想拉她一把,她却还不肯出来,宁愿继续在泥潭里痛苦绝望,她们跟你哭诉,并不是要你帮她挣出来,而是寄希望于你能帮她把导致她痛苦绝望的人改好,抑或者只是需要一些共情安慰。
可是梁冬荷一步一步,却是一直都在主动抗争。
当初嫁错了人,也没有怨天尤人,努力护着孩子,寻找机会挣出来。
可她挣出来之后,心变得坚硬,但也只对高家,只对梁二婶一家行事果断冷早晚都会被她亲妈亲兄弟再卖一回,甚至连珍珍珠珠都要给人做牛做马,最后也会被他们给卖了换好处……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对着她亲妈那边,心都硬得就不能再硬。
而她更知道,现在自己能体面的生活着,珍珍珠珠能仰起头骄傲地生活着,而她也不必因为住在大伯大伯娘家羞愧和内疚,都是因为纺织品厂。
因为她是纺织品厂厂长。
她发现原来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很好的活着。
所以她只会比以前更加用力的活着,也更加用心机的保护自己现在的一切。
但她更知道,纺织品厂重要,大伯大伯娘大哥进锡他们这些亲人更重要。
不仅是感情上她爱他们,感激他们。
还因为她知道,他们是在自己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把自己从坑底里拔出来的,谁又知道将来自己不会再遇到困境,再跌到地底,她的珍珍珠珠不会遇到什么困境?而这些亲人,他们会一直在她身边,他们会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谢谢你舒舒。”
她低声道。
林舒鼻子也有些酸,她伸手拍了拍她,道:“冬荷姐,不要谢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一直相信,老天一定不会辜负努力,好好生活的人。”
说着眼睛却又一片模糊。
她为什么会对孩子的事那么敏感?
因为对大人来说,可以努力,可以靠自己改变处境,可孩子们能靠什么?
他们的命运很多时候都取决于别人的手上。
……就像当年被抛在雪地里的她,如果没有她阿妈,甚至但凡她阿妈晚看到她片刻,她可能就已经冻死了。
梁进锡回房就看到林舒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
他问她。
林舒揉了揉鼻子,转头看他,带了些撒娇道:“被你二婶给气得,她这些天就一直在村里跟别人说我肯定要跟你离婚,说等着瞧,等我上大学之后跟你聚少离多,肯定就要离了,还说,我爸妈过来就是劝你爸妈让我跟你离婚的。”
他平时话太少,情绪又太不丰富,她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挑一挑他的情绪说说话。
时间长了,就养成了跟他胡说八道的习惯。
梁进锡的脸一下子黑了,冷声道:“我看她的日子是过得太舒坦了。”
林舒看他生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嗯”一声,道:“就是太舒坦了,冬荷姐也觉得她是过得太舒坦了。”
她说着就把账本递给了他,把梁冬荷威胁梁二叔梁二婶的事说了,道,“冬荷姐真的不容易,想得也深,我就是想到这些然后莫名其妙有些难受……我好像越来越没用了。”
梁进锡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一直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