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临到话头他却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来当时自己实在年纪太小——五岁的孩子记得什么,只记得有了个小妹妹,然后不久忽然又有了个小弟弟。不记得具体情况,又不能单凭那个白先生一面之词,真相自己都知之不详,又让他告诉温镜什么?
他又听见温镜这句。温钰深深看一眼榻上虚弱的青年,心想无论是不是亲的我都疼你。
他清一清嗓子:“我要说的是之前你托我查的白先生。”
温镜一惊,一想到这人可是贵妃家的军师,别是发觉九嶂寨是他点的火继而找温钰报复吧!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去找你了?”
“你躺下,”温钰板起面孔,“一惊一乍像什么样子。”
温镜上下打量,看他好好的,遂笑道:“跟你我装什么样子,他去找你而后呢?”
而后温钰把白先生的原话剃头去尾讲了一遍,也提到温贵妃,但多的一句没说,温镜听完面露深思:“哥,咱爹的罪说到底是皇帝定的,他怎么说的仿佛完完全全是云氏作祟?”温钰没打断他,就让他自己想,他便又道,“还有那三个罪名,白先生难道不知道?”
一语切中要害,温钰很满意:“他自然知道,我估摸着他透露的所谓‘勾结圣毒教’就是连的‘大兴巫蛊,犯上弑君’这项。这位白先生,人家目光可不单单落在一座九嶂寨上,人家一盘棋可是大得很。”
“纵然是大局为重,可他真能尽弃九嶂寨的前嫌?”温镜不大相信。
温钰哼笑:“他是想让咱们白玉楼做一枚棋子,只要以后能给兴平侯和九皇子做马前卒,对付云皇后的马前卒,前嫌自然可以不论。”他又道,“你方才也说三条大罪,我今日要对你说的即是余下的这条,暗通黑水靺鞨,意图谋反。”
温镜惊讶:“你这又是哪听来的?”
“是我一直都知道的。”温钰脸上笑意渐淡。
温镜无奈,但他也知道这位兄长一向的作风,有的话能烂在肚里比海枯石烂还烂得彻底。说起来倒与…有些相似,俱是闷嘴的葫芦,算你们有城府好吧。
可是太奇怪了,温钰有所隐瞒,温镜从没有生过气;而李沽雪有所隐瞒,他能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怒火过后灰烬满心里洒去,是无边无际的心灰意冷。
为什么?
是否世间许多苦即是如此地没有缘由。
温镜咳咳咳地咳嗽起来,温钰来看,他摆摆手让温钰继续,温钰便道:“当年幽州窟说部、拂涅部、桦太北部接连反叛,陈兵居庸关,但是当时咱爹的主力大半却在勃利州,说是接到指令过去驰援黑水都护府。”
大兵压境,温家军的主力居然一夜之间从门户居庸关撤了个干净?温镜惊讶得一时没说出话来。
温钰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口中问道:“温偕月,从小到大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的说辞,或许父亲就是通敌叛国的奸臣呢?”
温镜没察觉他的凝重,笑起来:“你就自己给自己加码吧,你告诉我爹娘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幽九州计簿》已经到手,伪造的两本账一清二楚,明摆着受到冤屈——”
等等,可是、可是在那之前的十四年他们并没有《幽九州计簿》,那么温钰的信念是哪里来的?恐怕…恐怕只能凭年少时的一些记忆。而记忆总是率先远去,逐渐微薄,逐渐无迹可寻,温钰凭吊着这一点子稀微的念头独自支撑了十四年。
那么午夜梦回,他有没有煎熬着问过自己:如果爹娘不是冤枉的…我当如何?
温镜几乎不敢看兄长幽深的眼睛,艰难问道:“你呢?”
温钰幽幽道:“边关调兵遣将也不是主将一句话就能敲定,须得虎符为信。当时皇帝急召咱爹回京的时候温家军还远在勃利,虎符也应当在军中。可是大战连月,我分明记得虎符一直在咱爹帐中。”
温镜再次吃惊,心念电转脱口而出:“有人矫制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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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抬头看看,发了50W字了,双更庆祝一下,感谢一直追文的宝子们,爱你们~
第214章 二百一十四·雨露恩光照上都
他又问:“你记的确切吗?”
温钰缓缓点头:“确切。当年咱爹可能有所预感,一直让母亲带着咱们几个躲在大帐,虎符一直在她身上。后来果然事发,母亲一定要冲出去助阵,叫我带上虎符和你们逃命。”楼中比刚才任何瞬间都要静,一片寂静中温钰声如淬铁,“我这一辈子从不言怯,唯一令我心生恐惧的念头即是你们几个有疑,毕竟所有人都如是说。”
温镜呆一呆,长叹一声:“所有人还都说,就我这经脉活不过十六,又说我这手腕练不成《春山诀》,我这不好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