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依次是一瓶白水,没过一只透明圆肚琉璃瓶浅浅一个底,而后是一瓶浅黄色浓稠液体,温镜跟李沽雪对视一眼,这个看起来最接近裴师说的“草药”,再者就是一瓶深深的红色液体,温镜不舒服地怀疑里头是不是什么动物的血液,最后三瓶分别是蓝色、金黄色和青绿色的液体。
此时一炷香已经燃烧将近一半,温镜硬着头皮再次快速浏览那张提示。
世人说永兴体如罗绩娇春,鸿鹤戏沼,温镜自己练的也是永兴楷书,但是他的字和裴师的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裴师的字再好此时温镜也没心思欣赏,洋洋洒洒几百字,其中又有许多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语句,实在难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读通参透。
上头说深红和浅红会醉人,不能喝,其余的呢?还有一句瞻彼黑水,滔滔其流;江汉有倦,允来厥休,听起来小黑瓶也不像是正解。白水入禅境,砀山通觉路,会是中间透明的白瓶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会是最末的青绿色瓶子么?青绿也是仙医谷弟子的标志,裴师自己也喜欢着青…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裴师袍袖一挥,那副好字唰地收起,裴师微笑道:“小友,择哪一瓶?”
温镜站在长案末端:“我选这只青绿瓶子。”
裴师好整以暇,未置可否,又看向李沽雪,李沽雪严肃道:“敢问谷主,他选的不对么?”
嗯?怎么,李沽雪也想选青色?但见亭中裴师十分有耐心地摇一摇头,温镜心里一咯噔,青色不对。
那怎么办?又不许两人商议,李沽雪必须立即给出答案,这个草药谜题真的比桃花阵还难破解,他们拿扇子的啊,温镜心里吐槽,都是一肚子坏水。
裴师笑吟吟催促道:“朱明承夜时不可追,小友,选罢。”
李沽雪低头瞅瞅几只琉璃瓶子半晌无语,忽然道:“行,”他双臂撑在案上右掌一拍,除却青绿色瓶子以外的瓶子木塞齐齐掉落,他手腕凭空划动,最边上那瓶黑漆麻乌的琉璃瓶被他凭空抓来捻在两指之间,他道,“谷主,如此不算坏了您的规矩罢?”
说罢他手腕一翻,将一整瓶墨色的东西倒进中间那只白色圆肚瓶里,裴游风原先一直半靠半倚在座位上,这下一下子坐直身,兴味十足地看向李沽雪却并未阻止,而李沽雪回视于他,笑道:“裴谷主,如何?”
“啊,”裴游风大半张脸藏在折扇后头,眼睛闪烁,“这个么…”
李沽雪道:“谷主说过只许选一瓶饮下么?”
裴游风双目轻阖:“倒是没有。”
又听李沽雪问道:“贵派的特制良药在十瓶之中么?”
裴游风颔首:“当然。”
裴师没阻止,温镜倒是想阻止,他料到李沽雪想做什么,但是在他来得及动作之前李沽雪已经不在原地。他足下如幻影随风,以迅雷之势将九只瓶子都混在一起,而后一仰头一股脑喝了个干净,温镜徒劳地抬起手臂:“你…”
李沽雪尚有余裕朝他眨眨眼,又朝亭中笑道:“那么想来良药已经到了李某腹中。”
“不错,”裴游风手上折扇啪地一合,“算你过关。”
他话音未落李沽雪便一口鲜血自口中洇出,一头栽倒在地。
温镜猝不及防!!?试剑难道真有要人命的东西?裴师却不紧不慢,指挥他将人抬进室内榻上,啧啧道:“我原看他混在一处,却没料到他真敢饮下,小友,你这朋友实在有趣。”
有趣没趣的,温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
榻上李沽雪仰卧,裴师扇子在他腹上一点,看温镜一眼,温镜不明所以,裴师叹一口气耐心解释:“将他衣衫解开。”
哦好的,温镜依言将李沽雪前襟解开,裴师又朝房间角落一只架子上递一个眼神,温镜瞅瞅,连忙将上头一摞敞口瓷盂取一只下来,只听裴师道:“小友,你看好,我施针,你要记得顺序,依次拔下来,明白了么?”
啊?为什么是我拔?裴师为他解惑道:“场面或许不太好看,我与这小友不熟,他想必不愿我瞧见,就交给你罢。”
场面不好看?温镜没明白。还没等他想明白裴师出手如飞,十几根细针唰唰唰地扎进李沽雪胸腹,而后裴师潇洒起身,从门口水缸里舀一瓢水在一只木盆中,又丢一块软布进去,施施然将木盆放在塌边,彬彬有礼地冲温镜一颔首:“待本座出去你便可拔针。”
温镜不明白,他只能听大夫的,依次将李沽雪肚子上的针□□,这时窗外遥遥传来裴师的叮嘱:“不妨将他上身扶起,以免噎着。”
噎着?温镜过去将李沽雪上半身从榻上揽到自己身上,不明白裴师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李沽雪有些点动静,喉咙咕噜两声,窗外裴师又殷切提醒:“瓷盂。”
啊?
啊…
温镜面无表情地一手稳住李沽雪一手端着瓷盂,心想这个场面果然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