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去海上寻人,这就须回家商量,付小春也同意,毕竟他出海也不方便,只给温镜赠了一枚怪模怪样的玉牌,说是能祛毒防身,温镜接了,是半只手掌大的玉牌,正面雕彼岸花,蕊丝纤长,花瓣蜷曲夭姣,雕工还挺精细,他便谢过主人打道回府。
此行收获颇丰,若说有什么意外,那便是荣五。
荣五十分地尽忠职守,霞儿叫他找人他就找人,叫他引路他就引路,而后温镜以为他的使命就到此为止,没想到他还要跟着,说是“听候差遣”,温镜一阵头疼,也无法,只得将人领回家。
遥遥能看见自家水阁一角,温镜忽然转过身看向荣五。先前他一直没敢放开手脚查问红疹之症,那是因为无论是他自己去还是派谁去,说不好都有感染之虞,自己感染事小,回来这一大家子呢。
可是荣五不一样啊,据温镜观察,荣五走路脚掌着地,轻而无声,这是还保留了生前的功夫,可他分明又不是活人,不是活人就不害怕什么劳什子红疹啊。
一片北风呼啸,温镜出声询问:“你日行多少里?”
荣五老老实实道:“千二百里。”
那倒还挺厉害的,温镜点点头,沉吟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你在此处等着。”他行出去几步又退回来,“算了,你跟我来。”
待回到水阁,荣五十分懂事,见温镜坐在书案前似乎要动笔,便自己在房中找着灯具给点了,又要给温镜磨墨,温镜同学体验了一把古代AI。就还…
挺奇怪的。
他一面吩咐荣五关好门,怕惊醒了折烟——要是折烟醒来瞧见荣五那不得吓一跳,一面开始下笔。他先划了长江,接着是扬州城,一路往东,接着是海安、海陵,一路画到入海口的狼山。
圈出几个主要县府的方位,温镜大致瞧一瞧位置,开始添标注。
先前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测,这一下笔就有了更为具象的总结,越画温镜越肯定,扬州东西南北四面,红疹之症就是一路从东面传来的。东面,从狼山,或者更远,会是从海上么?
他不知道,他打算先遣荣五去看看。
不一时一副简易的地图成型,温镜招呼荣五来看:“这是扬州,我须你往狼山走一趟,”他吩咐道,“沿途要看两件事,其一,各县府大致病情;其二,是否有药到病除的高人,尤以成规模的药铺、医馆为重。”
折烟去过药铺,这件事温镜一直在思考。下毒的人一定不是无的放矢,既下了毒必然有所图。付小春虽然错怪了白玉楼,但他提供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思路。有所图,空口白牙凭什么有所图,而通过治病救人,通过缓解疫病,这个“有所图”或许就好图许多,这其中可不就是药铺和医局嫌疑最大。
温镜最后拍板:“这是舆图,时限三日,若是迷路或是遇上什么麻烦,你就原路返回,不必强求,”他还是有点没底,身手虽然保持但智商还留有几分?他道,“去吧,即刻出发。”
荣五月白的衣裳仙气飘飘,临行前还站在门外给温镜揖了一揖,这才飘然离去。
温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和空无一人的庭院,心想目前也就这样,其余的,等荣五了解了解情况再做定夺…就这样他心里想着事,冷不丁吓了一跳,因为就在方才空空如也的院子里,他蓦地看见一个人。
???这人出现得比荣五还毫无预兆,头发散着,只在脑后草草扎了一截紫绫,大冷的天儿外袍要披不披地挂在肩头,一张脸…
温镜从未见过他哥这么严肃的表情,满脸的山雨欲来。温镜本来被他披头散发的吓了一跳,待看清了他的脸色更害怕了,连忙迎出去:“这么晚了,你…?”
“温偕月,”温钰立在冬夜萧瑟的庭院中,一旁是凝滞的一汪池水,而他的神情比冬池更为凝滞,“方才是什么人?”
温镜不明白为何他哥是这个神情,莫名道:“是荣五,就是我先前提到的霞儿姑娘做的傀儡。”
“他干什么来了?”温钰未置可否。
温镜便将这一夜此前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只隐去清源洗浊散一节,他觑着温钰的脸色,发现他说得越多他哥脸色越好,最后听完温钰仿佛松了一大口气,招招手:“进去说话。”
他一面进室内一面跟温镜道:“左右等你不来,我瞧钥娘忙得也累了就打发她去歇息,亲自来瞧瞧,谁知…明儿早上付小春的药方你记得拿给你姐姐瞧。对了,你说扬州三途殿就离咱们不远?”
温镜称是,温钰叹道:“往后便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一节过去须得正经拜会才是。”
温镜想,可不么,还指望着付小春的解药呢。
“叫傀儡先行探路确实明智,出海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
温镜又听温钰说了几句,忍不住打断:“哥,你方才想说‘谁知’什么?”
为什么大半夜一脸讨债脸,怪吓人的。
温钰忽然抬头瞧他,这么一瞧就是半晌,最后才略抬了抬嘴角:“谁知看见了一名那么平头整脸的,”他盯着温镜的眼睛,“我是怕有人没得把你带坏,什么人也往家里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