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
“嗯,”李沽雪啊了一声,“大约各地说法也不相同?北边是叫白子。一个家族里头若有一个,必然就有第二个,往往一家人多有此症,并且…都活不长。”
温镜默然,这他也无法,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的事情。良久之后他道:“她的名字取自羲和寰宇,昀昭赤霞,是她娘给她取的。”
李沽雪心里有事,嘴里道:“这名字太大,也不怕小姑娘压不住。”
温镜道:“听那意思,她娘确实是要借这个名字问一问,问一问命。为何有的人身康体健、四肢健全,一生无病无灾,他们又为何出生即是受难之始,连踏在阳光之下都是奢望,连看一眼流霞天光都不得。”
李沽雪目光回他身上:“你说为何?”
那谁知道呢,老天爷的事情凡人哪知道。温镜嘴角一翘:“管他为何,不能看就不能看,不能见光就不见,三途殿不是好好地开起来?江湖上谁人不敬畏三分,我瞧霞儿也喜欢这些。她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处,每日要做什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知道骗人不对,知道人命关天,”他往上一指,“这不比上头许多人强多了?”
李沽雪不知道温镜的这一番感慨是有感而发的倾诉还是有口无心的闲谈,但他蓦然想起这人面对生和死确实看得开豁得出去,当时外面一切未知,他说只身闯出去就闯了出去,还有那没头没尾的一句“我不是他弟弟”。
这人,又迷又迷人。
可是此事温镜绝口不再多提一句,因李沽雪也就没问,眼睛一转,转而又折腾起独自发呆的荣五,他问:“你说荣升台扬州分号掌柜的有私库,具体在哪?”
温镜在一旁也抬起头,李沽雪一手搭住他的后脖颈往自己怀里一扣,耳语道:“跟哥哥去起赃,咱们分了它。”
第59章 五十九·只愁笑语惊阖闾
兴建一个江湖门派需要什么?
这个业务温镜不熟,也没地儿专门培训这个,但他想首先,首先啊,是得有钱。有钱可以买地,置办产业,混江湖和做生意一个样,你一个门派的人衣食住行都要管,因此能赚多少钱就能请多少人,间接决定了门派的大小规模。
当然有了人、有了产业,有没有够硬的拳头保全自己的人、自己的产业,那另当别论。但是无论如何,行走江湖,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
荣五这时道:“扬州城外观音山,东北十里亭附近有棵大榕树,再具体的要去了才知道。”
李沽雪闻言冲温镜挤眉弄眼了一番,笑得很有几分痞气,温镜不免也意动,去就去。
君子爱财,谁不爱呢。
温镜小时候兴许是受过伤的缘故,先头那几年三天两头生病不说,还长得特别慢,一直到十三四还跟豆芽菜似的。那个时候钥娘身量已经长成,身手也俊,经常能将温镜和锐哥儿一手一个拎起来。温镜就不明白,岁数上就差一岁,怎么钥娘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还是只小鸡崽子似的。
身量上的差异就导致了一个结果,有好几年,家里操持家业的都是温钰和钥娘。
真是难啊。
一个病秧子,一个小的,要吃饭,要穿衣,要生活,有一个三不五时还要看郎中抓药,温钰还咬牙给请教书先生。他说是两个男孩子去学社书院窗户底下蹭听也就蹭了,但是钥娘不能受那个委屈。因此他们在扬州一有了个带窝棚的住处,先头第一件事就是将先生请到家里。
兄妹四个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温镜当时就在想,一日十二个时辰,哪里再有多余的时辰给温钰出去赚银子?可是他就是有。不然一家子哪来的钱吃饭请先生。再后来钥娘也开始起早贪黑,甚至为了照顾温镜,自己还学了岐黄之术,慢慢能顶大半个郎中。
有一年,温镜记得有一年好像是钥娘生辰,他们家发生过一件事。是了,景顺十六年,钥娘十二。女子十二是金钗之年,是时候要戴钗,温钰早先小半年背着他们几个攒银子置办了一只红木妆奁。钥娘收了欢喜非常,却左看右看舍不得用,转头再三不舍还是给悄悄当出去,在扬州南城最好的铁匠铺给兄弟三个一人订了一把玄铁的刀。
温镜只知道刀不知道妆奁,他左右使刀不顺手,而且觉得自己用什么玄铁啊,不拘是劈柴刀还是杀鸡刀只要不卷刃就行,一思忖,又悄悄把玄铁的刀拿出去换了银钱,换了一把样式差不多的宿铁刀充样子,又拿出多年写话本的钱,又临时给绣云楼写了几段小曲儿,跟锐哥儿一合计,平时年节上得的岁钱集一集,凑出十两银子,给钥娘选了一件过得去眼的贺礼。
却还是那只红木妆奁,兄妹四个面面相觑。
剩下的还有点盈余,温镜叫锐哥儿在院子里搭了个鸡窝。他当时觉得他这身子骨八成是不中用,但是大哥整日操劳,锐哥儿又在长身体,还有钥娘,温镜以前听他们班女同学说过,减肥不能不吃肉,要保证优质蛋白的摄入,不然指甲头发脸色都好不了。虽然钥娘不减肥,但是道理总是通的吧,每日里一个鸡蛋给她安排上。
须知一只养熟可产卵的母鸡在扬州地界,有的能卖到上百文钱——那个时候的白玉楼一天流水虽能有一贯钱,但若论纯利也就一两百文。温镜一气儿给家里小院儿添了十只不肥不瘦、品相周正的乌骨母鸡,当时可是把温钰唬了一跳。
虽然白玉楼早已不再过每天抠抠索索匀鸡蛋吃的日子,但是,温镜看着荣五养的嫩白的皮肉,心想若有了他们荣升台这笔银子,温大和锐哥儿不是想买什么刀买什么刀,钥娘慢说是红木妆奁,就是一整间屋子的家具陈设都给打成红木的又何妨。
呃,应该够吧。再有…温镜目光在手上的采庸剑身上滑过,总得还人点儿什么吧。
午膳他们有幸到了三途殿主人的住处,此间比客居的石室还要精致三分,还做得个四方的天井,里头是丈高的假山泉眼,一旁扎着一架垂萝秋千,还有几只机关小鹿,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温镜心想,霞儿的舅舅瞧来也是疼爱孩子的,原还以为是个只张口闭口只有“规矩”、“他们人”的老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