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小了。
小到席冶随便用指尖一戳,就能让对方骨碌碌翻个跟头,叫声细弱短促,哪怕顾琮的本意是安慰,听着也像撒娇。
这似曾相识的音调,总算唤醒席冶脑中久远的记忆碎片,让他想起,自己见过这只鸟。
只不过那时,对方没有丁点要亲近自己的意思,兀自在他院外的树上筑了巢,藏在苍翠茂密的叶子后,偶尔心情好时,会叫几声,啾叽啾叽,像首不成调的歌。
流云山外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席冶出不去,其他东西却可能掉进来,比如沈清疏,又比如这只鸟。
觉醒前的他,哪怕再寂寞再渴望陪伴,也会主动把想离开的活物送走,但许多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神智错乱,呓语发疯。
或许是一个月,又或许是更久,后来,席冶再也没见过那白雀。
大概和他刚刚埋下的星见草一样,死了。
“看在你尚算识趣的份儿上,”扣紧白雀的手指松了松,席冶摊开掌心,“走吧。”
虎口脱险,死里逃生,胸膛急促地翕动两下,重获自由的白雀低垂着尾羽,一动没动。
愈发平稳的呼吸却证明它仍活着。
“跟着我会死,”威胁般,青年指指旁边埋着星见草的松软土坑,“和它一样。”
鸟雀怎么可能听懂人类的话?假装自己是个呆瓜,顾琮淡定顺着这具躯壳的本性,用小小的喙理了理凌乱的羽毛。
1101幽幽:“它好像是个傻的。”
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跑。
席冶也这么想。
于是,他抬了抬手,向上一送,盘旋的灵力如同最轻柔的风,打着旋儿,将圆滚滚的白雀吹往高空。
对心无恐惧的生灵来说,流云山外其实很普通。
这只鸟够笨,出了结界,便是自由。
毫无防备的顾琮:……
乍然起飞,外加干扰性十足的气流,他艰难扑扇几下翅膀,再一次歪歪斜斜,大头朝下,奔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偏偏这回,有朵云接住了顾琮。
无数儡丝交错缠绕,瞬间织成一张柔软的网,两爪朝天,顾琮对上一双幽暗深邃的凤眸。
太近了。
他想。
恍若电影院里投在银幕上的特写镜头,冲击感十足,漂亮到令人眩目。
银喉长尾山雀的正常体温足足有四十度,后知后觉地,顾琮感到自己有点热,爪子胡乱在空中蹬了几下,他用力翻身坐起来,头顶羽毛堪堪蹭过青年殷红的唇,意外堵住对方想说的话,也错过了席冶眼中一闪即逝的探究。
牢牢盯紧青年垂在右侧的胳膊,身高有限的顾琮仰头,叫了声:“啾。”
席冶配合抬手。
而后,他便瞧见那只小巧的白团子,张开羽翼整齐的翅膀,用触感最软的尖端,小心拂走他指间的尘土。
不是你的错。
细致地,顾琮一边扫一边想。
他还活着。